第三十九章
夜色沉沉,鲜有人烟的山道上,只有阵阵马蹄声缓缓地传出,打破了夜的寂静。
熬过最开始刺骨的冷意,也不知是习惯了还是被彻底冻僵,言辞这会儿竟也不怎么觉得冷了。只是晚上吃的太早,这会儿觉得肚子里空的慌。
越往前走,两旁的树木便越发茂密起来,树冠缠连,遮天蔽日,将中间的山路也逼得越发狭窄。
驾着马车又走了约莫大半柱香,言辞仰头望了望,正在心里估摸着时间,不经意往前一看,却见十几米外,竟有一枝繁叶茂的古树不知什么时候被积雪将枝干压断了,整颗树向□□斜下来,不偏不倚正巧将他们唯一的出路遮得严严实实。
言辞回过神,连忙拉紧缰绳将马勒住了。
马车随着长长的嘶鸣声蓦然在原地停了下来,里面赵靖听着动静,掀开车帘往外探头看了一眼:“怎么了?”
言辞回头瞧他一眼,舔了舔已经被风吹到干涩起皮的嘴唇,干巴巴地道:“没路了。”
赵靖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眉头微皱:“这倒是麻烦了。”
言辞:“没有其他出去的道了?”
赵靖反问:“刚才那一路上,世子看见过别的出口吗?”
言辞轻咳了声,再往树那面瞧了瞧,眸子微微动了一下。忍着心头突然浮起的小欣喜,尽量克制地道:“都已经没路了——”
这就是上天都在阻止我们继续。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就此返程,打道回府吧?
只是言辞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却见赵靖欠身几步从马车里走出来,举了个火把,从车上跳了下去。
走过去伸手摸了摸树干断裂的地方,似乎是思索了片刻,随即收回了手,接着他的话淡淡道:“既然没别的办法,那就在这里休息片刻吧。世子奔波一路,也该累了。”
言辞看着赵靖的背影,违心地道:“……其实也没那么累。”
赵靖闻言,回头看了看他:“当真?”
言辞:“当真!”
“那就好。”赵靖点点头,神色和蔼:“毕竟接下来还有两日行程,世子精神饱满自然是最好的。”
说完,也没再看他,举着手中的火把,随即去到旁边稍微空旷些的地方探查了下,准备就近生个火堆取取暖。
虽然周围捡的木柴都因为积雪而有些潮湿,但是好在马车上早就备好了些干草。将干草铺在柴上又往上浇了些烈酒,再将火把往上一扔,只见火苗蓦地往空中窜出半米高后,迅速便烧了起来。
言辞坐在马车上看着冉冉升起的篝火,知道自己的小算盘算是破灭了。
恹恹地伏在膝山捏了捏隐隐作痛的眉心,心里懊恼半晌,终于也还是下了马车,朝赵靖的方向走了过去。
赵靖正站在火堆旁,看着那“噼啪”作响的火焰出神,见言辞过来了,将手里剩下的那点酒递了过去:“天冷,世子要喝了暖暖身吗?”
言辞听着,赶紧摇了摇头。
虽然他不知道原主酒量如何,但是就他个人而言,大概也只有“惨不忍睹”四个字可以形容。
左右从小到大,他也没见过几个比他酒量还差的人了。
赵靖见他拒绝,也没劝,从马车上又取了个包裹递给言辞,将剩余的干草堆铺在地上,坐上去,自己就着手里的小酒壶喝了起来。
言辞打开那个包裹,里面装着的都是出城前买好的干粮。虽然已经冷了,但是大约也因为确实是饿,这会儿一边烤着火一边吃东西,竟也觉得味道不错。
认真地啃完一块酥油饼,正考虑着要不要对第二块下手,却听身边赵靖忽而幽幽开口道:“……这么多年,世子曾怪过王爷吗?”
言辞嘴边的油渍都还没来得及擦,微微抬了抬头:“嗯?”
赵靖将头半埋进手臂中,摇着手里的酒壶,又不说话了。
沉默的时间太过于漫长,就在言辞恍惚都以为自己刚才是不是出现了幻听,身旁人又缓缓开了口,声音听起来有些隐约的喑哑。
“我怪过……我们都怪过。”
怪过什么?
言辞将手里的干粮包好了放在干草上,纳闷地看了看他:“我们”又是谁?
但是对面却并没有感觉到他的疑惑,明明平时并不是个多话的人,这会儿却像是突然打开了话匣子,自言自语却又喋喋不休地继续道:“但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比起其他人,分明王爷才是最苦的那个。”
赵靖断断续续说了许多,不过因为声音含糊,听着有些不大清晰。
稍稍又靠近了一点,仔细地捕捉着身边人喃喃低语:“世子,你一定要记住,无论王爷做了什么……别怪他。这已经是他现在仅能做的最好的选择了……”
言辞眉头微锁,觉得他这几句话信息量似乎有点大。
无论做了什么?这又是什么意思。
琢磨了会儿,像是模模糊糊地抓到了一个边,但是整体却又叫人有点摸不着头脑。正准备再朝赵靖细问,却听“砰”地一声闷响,只见赵靖手里攥着的酒壶忽地从手中脱落,在地上滚了两圈后,撞到旁边的树干,哗啦碎成了好几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