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死的?”
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杨亭安被火光映红的脸上并无太多情绪。
然而,越是这样,关勇心情越是沉得厉害:
“在自家院子里摔死,说是因为闹鬼!”
“哦,亏心事做多了吧?死了干净!”
锅内咕噜咕噜作响,杨亭安起身去揭锅盖,手却被关勇一把攥住:
“是不是你?”
“您说什么啊?”
昏暗的光线里,杨亭安好笑的扬眉:
“什么是不是我?”
“刘家闹鬼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一想到刘老夫人和肖家是远亲,关勇心里多少有点打鼓。他不怕什么报复,也不怕查出真相,唯独怕杨亭安出什么事——他完全背着自己做事,万一查出点什么,自己想为他顶锅都做不到!杨恒和郭佩,仅有这么一丝血脉了啊。
想起杨恒为自己而死的画面,他焦灼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只是,少年初成的杨亭安却误会他的想法,以为他是不满的指责,混不吝反问: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师傅从小教我武艺,总告诉我要做人正直、帮扶老弱,怎么着,您觉得刘员外也算老弱之列?饭要糊了,您松开,不然待会没饭吃!”
关勇被他吊儿郎当的口吻气得够呛,五指不松反收:
“你知道刘肖氏,就是刘员外的妻室和京城肖家什么关系吗?”
这话,落在血气方刚的人耳中,更刺耳了。
他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一边在热气氤氲中揭开锅盖,一边桀骜的说:
“我管他们什么关系?在我眼里,刘员外就是在我娘死后还给他泼上脏秽的老东西!不,应该说,我爹娘的悲剧都是他们刘家一手造成!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能养出刘建成那种禽兽,还不是他们老两口的责任?”
“这么说,刘家的闹鬼真的是你搞的?”
关勇不能说他这些言辞有错,只是忽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件事:
“所以,你心里其实一直在怨恨师傅……没有斩草除根,为你爹娘报仇,是不是?”
“爹娘有我报仇就够了,师傅……”
“是不是?”
关勇忽然拔高声调:
“你!直!接!说!”
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怒气充盈的模样,杨亭安怔了怔,随即坦率道:
“是,我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后来我明白了您为什么没能快意恩仇,是为了我!因为你要照顾我,因为我是杨家仅有的一点血脉,所以你只能窝在这里,什么都不告诉我,也什么都不敢去做!”
“既然知道,为何你还要去冒险?”
关勇内心酸涩而沉重。
他见识过太多的血腥和杀戮,却是这些年才逐渐明白,原来人世间最残酷、最欺辱人的或许并不是战场,而是在一些很多人看不见的地方。无权无势的百姓们,在那些有钱有权的人眼里,性命不是性命,尊严更不存在,若能血气翻涌的反抗,或许是快意恩仇——
但更多时候、更多人迫于种种,选择了打落牙齿活血吞!
麻利将又白又香的米饭都盛出来,杨亭安头也不回:
“他年纪大了,在大冬天摔死不奇怪,和我无关!”
明明还是一样的声调,只是,他口气淡漠,淡漠到让关勇心惊。
他总觉得,自从听过往事,杨亭安就变了,究竟哪里变了,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像世界上不少父子之间明明相互深爱对方却总会关系僵硬,这一天后,关勇和杨亭安的关系也陷入有史以来的尴尬——
还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也没什么变化,但感觉不对了。
这种情形具体体现在……
从前杨亭安不管什么事总会叽叽喳喳跟他说,现在,他更多时候什么都不说。
偶尔,关勇也会问。
他要么简单交代一两句,要么直接报以沉默。
刘员外身死最终还是县衙介入调查,那段时间,关勇天天跑县城,想尽一切办法打听最新消息,也暗暗准备着万一查到杨亭安头上,他不管怎么说都要背下。两个多月后,县衙调查结束,确定刘员外死于意外。至于闹鬼一说,也没查出个所以然!
关勇心里松了口气。
以为事情总算结束时,他又听到一些传闻——
刘肖氏娘家的侄子跑上来门来想要继承刘家的全部财产,和刘家这边的侄子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大打出手。他们彼此都认为自己可以继承刘家的财产,刘肖氏娘家的侄子甚至逼仅剩一人的刘肖氏和刘家断绝关系……
而刘家这边的子侄则威胁刘肖氏:
“伯母若是敢把属于我们刘家的财产分给肖家,刘家祖坟断无伯母之地!”
巨额财产宛如世间最明亮的灯,照映出人心最贪婪丑陋的一面。
进退维谷的刘肖氏被两方逼迫得了无生趣,最终,在一个氤氲春夜里,她将所有仆从赶出家,自己点了一把火。那把火不仅烧毁了越城赫赫有名的刘家大宅,也带走了她,带走了所有被人眼红的财富。
消息传到关勇耳朵里时,正卷起裤腿犁田的他唏嘘许久。
田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