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弈走出大殿,就看到了等候在殿外的苗子方和左冰凡。
冲着关心自己的人,他露出一个笑容。
苗子方放下心来,虽然不知道贵妃娘娘是怎么说的,但顾弈的状态明显比前些天要精神多了。
左冰凡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色,有着跟苗子方同样的疑惑,但欣喜还是压倒了一切。
“终于轮到你上场了,别吃败仗,然后哭着回来让我给你擦屁股。”说出口的话语冷酷讥诮,却带着难以言说的关切。
苗子方提醒道:“这是一场硬仗,也是一次机会。好好准备,我等着给你摆庆功宴。”
顾弈郑重点头,走下长廊,眼中已经彻底没有了阴霾。那些怀念,他会压在内心深处,作为最珍贵的记忆,不会影响到现实的生活。
他转头看向苗子方,低声问道:“统领,此番贵妃肯启用我,是因为您的进言吗?”
苗子方摇头,“是贵妃自己的意思。”
顾弈诧异,目光中露出深思。
“你别想多了,贵妃肯用你,敢用你,是她的气度和格局,远胜寻常女子。”苗子方由衷道。
看着旁边左冰凡露出不服气的表情。苗子方停下脚步,目光严厉地注视着两人。
“我知道你们对贵妃有怨气,也有轻视。这份怨气我不想说什么,也不是言语能开解的,只希望你们记住,之前你们勾结东海王的布局,贵妃尽数知晓,不愿追究,已经是恩典,若再有下次,我也保不住你们!”
“至于对她的轻视,哈,之前你们百般算计,还是被贵妃逃过一劫,而且占尽上风。轻视一个胜过自己的人,有脸吗?!”
顾弈和左冰凡都不说话了,脸疼!
苗子方的话是一点儿也不客气,生怕这两个作死的家伙再认不清楚形势。
顾弈忍不住问道:“统领对贵妃娘娘如此忠义,是为了什么?”
他眼中的疑惑纯粹而直接,带着一股不服气。苗子方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多年前,跟在顾良勇身边,经常教导这几个小子的时候。
他叹了一口气,从头说起,“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问一句,你布下上次的计谋,所求的是什么?”
“当然是朝野靖平。”
“你以为经过这一场变乱,就算我们真的赢了这一场,除掉了东海王,还有韦氏,就能朝野靖平了吗?倒了一个韦氏,还有王氏,谢氏,卢氏……数之不尽的门阀勋贵。”
顾弈蹙眉道:“我知道一时之功难以持久,但朝中还有将军您,有此番平叛之功,将军必能更进一步,辅佐皇上,靖平朝堂。”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最终的胜利是一步步达到的。
“哈,你将我看得太高了。”苗子方苦笑,抬手止住了顾弈的话语,继续道,“我自认在朝堂之上,手段尚不及你父亲。而今上的资质,又万万不能与先帝相比。当年先帝与顾将军君臣相得,都无法压制住门阀勋贵,何况如今呢。”
顾弈有些茫然,苗子方的话语,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朝中的势力斗争,一个更加绝望的角度。
他敏锐地抓住了苗子方没有说出口的意思:“将军认为自己不行,难道认为贵妃可行吗?”
苗子方苦笑:“也许吧,有贵妃娘娘在,总让人还抱着一线希望。”
贵妃主政以来,尤其这一年来,雷厉风行又润物无声,朝堂上与韦氏抗衡不落下风。确实让他看到了一线希望。有时候他会悄悄将那个女子与先帝的行事风格相比较,对那位竭尽忠诚的主君,苗子方是最钦佩的,但也知道先帝有时太过急躁,尤其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时,暴躁震怒。而贵妃就算遇到难题,也不会失态,反而能另辟蹊径。
该说的话都说了。眼看着顾弈和左冰凡露出深思之色。苗子方终于放下了心。这两人的资质,还在自己之上,迟早会有想明白的一天的。
实际上,在一年多前,他也未曾想过,会对那个女子产生真正的忠诚这种情绪。是从什么时候,大概是去年冬天,梅花树下的一场谈话开始的吧。
***
第二日朝堂上,袁萝宣布了让满朝文武震惊的人事调整。
顾弈暂时官复原职,统帅刚刚撤下的顾家军,北上增援莘城。临行前立下军令状,若不能一战而胜,以性命相抵,并毁去顾家军军旗。
这对于由顾良勇一手创建,纵横二十年战功累累的常胜军来说,可以算得上是扭转名誉的背水一战了。尤其是由顾弈这个旧主之子统帅。
朝野上下更震惊于贵妃之前与顾良勇势不两立,如今却肯启用他的儿子。也不知双方达成了什么条件。这个消息也透露出,迄今为止,寒党的各派势力,都在贵妃的辖制下,至少明面上达成了一致。
***
在出发之前,对顾弈来说,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站在城外一处向阳的山坡上,金色的山花铺满了大地。这种柔韧的小花,纵然深秋时节依然勇敢地绽放着,便如长眠在这片土地之下的人。
今天是她下葬的第七天。传说中每到这个日子,人的魂魄会回到自己坟前,沿着生前走过的道路,一步一步,见证自己一生的痕迹,探望自己遇到过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