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老六倒也光棍得很,既然已经沦为阶下之囚,也不抵赖,十分干脆地承认了安庆府里搞风搞雨的就是他。
“董某在安庆混了一辈子,混到头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混混,自以为这一亩三分地儿我能玩得转,直到……”董老六流露出真切的悲伤,为他无辜枉死的女儿。
姜文远何尝不知,他对董老六没有恶感,哪怕知晓了这一切的幕后都有他的影子,亦不觉此人十恶不赦。
他怀疑这背后另有隐情,才让董老六这么个有原则的混混头子放弃原则,做下滔天恶事。
“令爱之事,是本官有愧于你。”元凶首恶还未伏诛,并且极有可能能留下一条残命,虽则并非姜文远所为,却亦知以薛铭的罪行,死有余辜,然能做决定的不是他。
“呵呵……姜大人,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官小位卑,很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董某从未怪过你,如果非要评个是非对错,谁对不住谁,应是董某说句对你不住。”董老六目露同情。
姜文远一头雾水,董老六这是何意?好好的审案子呢,就算他表现得和蔼可亲了些,想套套近乎,也只是策略,远轮不到一个阶下囚来同情他吧?
对董老六这样的人,严刑拷打的意义不大,看看二狗就知道了。
董老六于二狗是有救命之恩在里边呢,如果不是董老六发了善心,年幼的二狗早不知道冻饿而死在哪个角落里了,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所以二狗对董老六忠诚度极高,宁可自己被打死,也不出卖恩人。
是董老六搭上了黄千的线,买通他传递消息,偷偷借由送饭之机,让二狗供出自己来的。
至于董老六为何要做此等将自己推进火坑里的举动,姜文远百思不得其解。
被抓之后,绝无生机,谁甘心赴死?
且看他怎么说吧。
“这是何意?还请明示。”
“现下说这些为时尚早,姜大人难道不想知道,某的背后是何人吗?又或者,让你身后那位贵客来问?”董老六目光直射向赵东笞。
四目相对,还是董老六先行移开,年轻人啊,果然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魄,很好,很好。
“姜大人,还是那句话,你官小位卑,这滩浑水,还是别淌了,免得官位不保,祸及家族。”董老六意有所指,只盯着赵东笞:“可是京城来的?”
赵东笞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他只是静静打量着董老六,似乎在估量他的价值。
董老六满不在乎地大笑:“我知你们不信我,这样吧,我先拿点诚意出来。在我现在住的院落里,有跟庞清扬往来的所有账目,时间追溯到至少三年前。你们拿去,他绝无翻身的可能,这算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等你们处理好,咱们再来谈。”
姜文远信董老六说的是实话,因为如果这是谎言,根本经不起推敲,马上就会被识破。
庞清扬在大量的证据面前,再也无法只靠一句他是个地痞无赖,说话不足取信来推诿,终于低下了他高贵的头。
董老六这份礼,送得让赵东笞更头大了,他思来想去,觉得此事走向似乎隐隐有些不受控制,至少结果可能并非皇帝老儿想要看到的,恐有拔出萝卜带出泥的可能。
于是他迅速修书一封,派了个好手日夜兼程送回京,告知于品宣,希望这老狐狸眼光毒辣些,能帮忙拿个主意。
只是事情不如他的意,在几天时间内,安庆府形势瞬息万变,于品宣纵再能算计,也鞭长莫及,等到尘埃落定,一切都为时晚矣,终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却说赵东笞送了信出去,便同姜文远一道,继续与董老六磕牙。
从他提供的账目上看,这个团伙存在年深日久,最远可以追溯到七年前,彼时董老六虽在安庆府成了些气候,却还远远不够格整出这么大阵仗。
七年里,这个人贩子团伙经手了数以万计的人口交易,无数人深受其害,却不知为何,几个月前,团伙核心骨干突然被大换血,董老六顺势被推上位。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之前的人犯都去了哪,我为何被推上来,都属于我不能回答的问题。姜大人,我不愿骗你。”意思再明显不过,不想说的、不能说的、不知道的,别指望从他嘴里听到一个字。
“那好,本官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董老六微微点头,示意姜文远有话直说。
“你所做这一切,可是为了你故去的女儿?你打算用你的一条命,来换薛铭秋后被绞?”董老六此人最看重的就是他的女儿,能让他抛弃原则底限的,恐怕也只有此事了。
薛铭一案办到最后,判决结果不尽人意,董老六能力有限,他不过就是安庆府的一个小混混,背后并无靠山,回天无力。
薛家散尽家财,想换嫡长子一条命,事实上他们也成功了一大半,只待一月以后,不声不响地改了流徒之刑。
董老六求告无门之下,会做出什么选择呢?姜文远设身处地地想了想,他大概亦会如此,谁能帮他弄死薛铭,自己这条命就是谁的了。
董老六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再说。
姜文远也不需要他正面回答,他的表情已经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