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会知道,他方才抱着她时还有那般大的力气,只是轻轻一推却这般羸弱,连连后退,甚至还撞伤了自己?
宋寒时隐忍万分,脸色才稍微平静一些,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下来,嘴角却勉强挂着一抹弧度,“别担心,我没事。”
他将夏倚照放在臂弯的手拿了下来,握在掌心里,察觉到她手都有些颤抖,心却一点一点地熨帖起来。
背后几乎裂开的伤口仿佛也不再疼,或许是疼的,但他感受不到,满心满眼都只能看到夏倚照担心他的样子。
或许是担心,或许是内疚,又或许是还有一点情意……
宋寒时不知道究竟是如何,但对于如今的他而言,只要夏倚照对他有一些情感波动,哪怕是半点,他也心满意足。
而夏倚照却被“担心”这两个字刺痛一般,猛地清醒过来,抽出自己的手,“你想多了,我并不是担心你,只是怕你死在这里,比较麻烦罢了。”
她说着,后退一步,转过身背对着他,“毕竟你也还是阿回的亲生父亲,夫妻一场,我不至于要你的命。”
夏倚照掐着自己的掌心,她分明不是心软的人,现如今却只能掐着掌心逼着自己才能说出这般狠心冷情的话。
她背对着他,不去看他如今可怜的样子,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保持绝对的理智。
“……是这样么?”
身后响起的声音似乎略有失望,很快便沉寂下来,“没关系,只要你能来看看我,我便心满意足。”
这样的日子好像也不错,他在暗室中接受自己的惩罚,在暗无天日的牢笼中忏悔,直至她心软,直至她原谅。
她想生气多久都可以,想惩罚他多久都可以,即便待他出去时早就换了江山,他也不在意。
“阿照,我知道你从未想过在我身上施加惩罚……但即便你想,我也甘之如饴,只要你能过来看我,好吗?”
他的话语极尽卑微,可他说话时的模样却依旧是平日那个他,清冷矜贵,带着淡淡的书墨气,眸子又是沉冷的,深邃得仿佛一片幽空。
但偏偏是这样的他,如今却变成这样一幅模样……
夏倚照说不清楚心中的感觉,即便紧闭着双唇,却也能听到从心底里发出来的沉重声响。
仿佛是叹息,又仿佛是什么东西的破碎。
十年光阴,那么长的一段时间,不可能什么都没留下。
即便是已经决定了日后的路要自己走,不愿意再与宋寒时并肩而行,但是过去的事情永远无法抹消,会永远存在于此处,存在于心中。
夏倚照不是那种受了伤害,便要否定过去的人,相反,她一直便认为人要勇于面对,哪怕一时怯懦,但最终都要做出决定。
一旦做出了决定,那便要想好该要承担的后果。
无论结局是好是坏,都是个人的造化,无需躲避,更无需一概否定。
可她是这样,她便以为宋寒时也是这样。
但她却忘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宋寒时兴许只是看上去冷然傲岸,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但实际上却远远不如她勇敢果断。
他抵抗不了寂寞,无法遵守他们的承诺,他与别的女人有了孩子。
可他还是放不下她。
他究竟是爱她,无法放下她,还是只是执念作祟,想要给他自以为的爱情一个自圆其说的圆满?
她深吸一口气,背对着他,声音清凌,“收起你那些自以为是的深情,宋寒时,我知道你只是故意说这些话,来让我不好过,对不对?”
夏倚照深吸一口气,他越是表现得这般情深不渝,她越是像撕碎他的伪装,看看他皮囊之下的腐朽与丑恶。
“对了,今日过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思及此,她的情绪稳定许多,眸中甚至闪过一丝冷光,幽幽转身,望着面前的男人,“我赐了春儿一杯毒酒,今日过后,你们便会阴阳两隔,或许你会想见她最后一面,所以便来问问你。”
话音落下,她的视线便落在他脸上,仿佛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的神情。
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病态,但她的确无比想看看他的谎言下还有多少真实,也想看他终有一日被戳破谎言时的难堪和惊慌。
但他什么都没有,脸上平淡无波。
没有她所想的惊慌,也没有难堪,甚至都没有一丝诧异。
宋寒时苍白的脸色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点无奈,伸手在她的脸侧轻蹭了一下,“若这是你想要的,那便这般做。”
他顿了片刻,又道:“她先前在你和阿回的马车上做了手脚,害你们差点……”
说到这里,他眸色忽而沉冷起来,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却又很好地被隐藏住。
“那时我本就该杀了她,阿照,是我不对。”宋寒时定定望着面前的人,指腹贪恋着她肌肤的触感。
他的语气这般诚恳,可夏倚照却依旧听得漏洞百出,嗤笑一声,“你如今真是谎话信手拈开,倘若你真有心杀她,火场时便不会救她离开。”
宋寒时一顿,语气仿佛又沉缓下去,沙哑道:“不过是为她腹中孩子,她该死,孩子无辜。”
“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