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所有人面面相觑,没有人愿意第一个动口。
毕竟事关生死,原本他们都以为会有一个更加具备仪式感的场所——比方说浑沦派的讲堂,又比方说装潢精致的建筑物之内——总而言之,不应当是如今这个一眼就能够看见天空的地方,连个像样的屋顶都没有。
人生当中最为重要的改变,按理来说应当值得一个更加庄重的场合,而如今面对的这种简直称得上是敷衍的待遇,让许多人的心中都逐渐萌生出了不安。
这和自己所预想的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
或许因为我们现在还不算是合格的仙人。
可即便就差那临门一脚……
仙凡有别,但这应对的态度也太轻慢了吧。
无数的念头攒动在心中,大家隐秘地交换了眼神,都没有动作。
然而这样的态度却激怒了那些已经提前服下过丹药的人们,毕竟浑沦派的要求明明白白,一定要“所有人都服食下丹药之后,剩下还能站起来的人一并进入门内”,而倘若有人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犹豫,那么别说他们自己,其他人的求仙之路也有可能会因此而被打断。
他们已经吃过了丹药,早已没了退路,此时的犹豫是他们万万不可接受的。
于是这些人一个一个拧起了脸庞,恶声恶气地讽刺,说他们既然没个胆子,为什么还要一路跟到这里来——不如早些滚回自己村子去,省得还要在这里给别人添堵。
这样一通恐吓,倒是令不少人从怀中拿出了那个足以决定人命运的丹药,心怀忐忑地凝视起来。
什么发动群众斗群众,尹新舟在心里颇觉不屑。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现在就阻止这些人……她的一只手按在手镯上:蒋钧行的配合足够让他们在这里杀个七进七出,甚至还有概率能够顺带扬了浑沦派的其中一处据点,但这样做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甚至极大可能会因此而打草惊蛇。
最终,她还是停在原地没有动。
第一个人闭上眼睛,心一横,将丹药塞进嘴中强吞了下去。在有了第一个人带头之后,剩下的人也都纷纷效仿起来,没过多久,尹新舟和蒋钧行二人就成了众人当中的“后进生”。
早先就服食过丹药的人视线像刀子一般扫了过来,无声催促他们二人赶快“随大流”,尹新舟装作怯懦的模样视线一瞟周围,将其中一枚丹药放在了蒋钧行的手里,随后露出破釜沉舟的表情,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手中的那一枚塞进了嘴里。
蒋钧行:“……!!”
这动作来得太快又毫无征兆,他一时之间竟然没能拦得住。
然而尹新舟不仅自己吃,还按住了他的一条手臂,语气含混地表示“听我的准没错,吃了这药才能进门。”
蒋钧行:“……好。”
他这声好说得极其艰难,然而将漆黑的丹药凑进嘴唇边时,才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外层的蜡封和丹药的颜色做得一致,但在手中的重量却有着些许的不同。
他将丹药送进口中,咀嚼了一下,是甜的。
赤豆泥加红糖调出来的内馅,即便是作为甜点食用,应当也不会被挑出太多错处。
于是蒋钧行看向尹新舟的眼神当中多了一丝震撼,想来这人就算不去修仙,待在凡间也一定不会缺活下去的路子。
蜡封在胃里溶解需要一段时间,等到丹药的药力开始逐渐渗透之后,在场的所有人就各自开始露出痛苦的表情来。曾经吃下丹药的人并没有夸张描述,“分筋错骨”这个形容词用在这里实在是恰如其分。
这片空地中央燃着篝火,尹新舟皱起眉头,和蒋钧行一起朝着大树的背阴处缓缓移动,好在现场乱作一团,
甚至有人将自己的牙齿咬碎满嘴是血,一片混乱的场景之下,暂时还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两条漏网之鱼。
“接下来怎么办?”
尹新舟小声问道:“这种骗术隐藏不了太久,咱们真要去当那浑沦派的弟子?”
“见机行事,实在不行便拔剑,没什么可怕的。”
蒋钧行也压低了嗓音。
在身后的一片悲鸣和呼痛声当中,蒋钧行也向对方交换了一些他这边所得之来的情报。
首先是“浑沦”这个词的来历,以及一些与其相关的考证。
出山之前,蒋钧行曾经听尹新舟说过她所知道的“创世神话”,那个被巨人一斧子开出天地来的故事。而在他的口中,世界的诞生有着极为类似的过程,只不过缺少了凡人杜撰,内容要干巴不少。
“蒙昧初开之时,世上只存在一片混沌。”
蒋钧行说:“而不知从哪一刻起,混沌开始分了清浊,清者化作灵力散于天地之间,而浊者沉入地底,成为了大荒当中漆黑的淤泥。”
修士吐纳天地灵气,妖兽奔行大荒依赖浊流;修士凝炼出金丹,妖兽生来便有丹核。
按照浑沦派的说法,这二者其实就像是太极的阴阳鱼图案一样,既是分裂又可同一。灵力象征着秩序的力量,如今已经在仙人们的手中得到了广泛应用,是如今整个世界秩序的基石;而浊气凝聚成了妖兽赖以生存的根基,属于无序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