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橙子迈着轻盈的脚步穿过云栖路拐进铜坡路的巷陌,登上陈记药铺的台阶,掌柜用纸包包好她方子上的药便急匆匆离开,可只一露面便深深的叫人铭记下来的面孔,只道她身着月白貂毛镶边的旗袍,紧紧的裹在脖颈处似乎把寒冷牢牢的隔绝在外,白色的蕾丝发箍把前刘海统统的往上笼,脑后的乌发已盘旋在耳后,别有一番千金小姐的高贵,再加上窄小的精致脸庞,墨绿色的天鹅绒手套上挂着大大小小的药袋子,街道上是寥寥无几的小贩,全都躲在穿堂风凌迟不到的院门里坐着冷板凳上要么气急败坏要么长吁短叹,这该死的战争,该死的天气,她哈着白气边踱步边想自己这短短半载的处境,从高高在上的千金沦落为一个寄生在祁宅的小小煎药人,甚至还成为祁家二少明里暗里的未婚妻,这哪是一个未婚妻该有的待遇,真是恍如隔世,一种悲伤之情油然而生,正自感伤涕零着背后传来一个极轻盈的拍打,她惊恐回头才发现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迅速的朝她戴着墨绿天鹅绒的手上塞了一个折叠成正方形的黄皮纸便急匆匆的如同过路人一般自顾自地走了,黄橙子惊诧的望着这个高大的背影,刚想提着嗓子喊,手上这个情报让她打消了这愚蠢的念头,疾步走至主街,杂乱的人群里早已不见了这个鬼祟的大褂陌生男人,她立马环顾四周,把那封信赶忙塞进手提包,三步并作两步惊惶的走回祁宅,一口气跑进书房,急匆匆的拆开那封信,首页开篇便是那个一行熟悉的行书和亲昵的称呼:
橙儿勿念,好生照料自己,为父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路,为千千万万的子孙后代有一个康庄繁荣的时代而奔走,会杀光这些狗日的侵略者,直到战不动为止,为父想帮你走通这条路,你便可以放心沿着这个脚印走,爹一直都在沙城,从未离开,会在各方势力中斡旋,寻找我们胜利的机会,当然也会一直在暗处默默的保护你,祁衡毅值得托付,你好生在祁宅待着,时候到了爹必然回来找你。
橙儿勿念,爹留。
短短数语,橙子早已泫然欲泣,祁涵冒失的闯进来,刚好碰见,自从两人发生那件小小的不愉快之后,几个月都是各自不理睬,赶忙背过身擦拭眼角,祁涵见状也面露尴尬之色,才不温不火的问了句:“二哥呢?爹有事儿找他,前厅的电话等着的。”
“我从早上回来就没见过他啊!今儿不是说商会有个特别的大型会议吗?应该早就去商会了吧。”
祁涵没有理睬,直往门口跑。
“祁涵,你知道那件事不是我所为,你如果只是看眼前的表象,不用心去想,那很多事情你都看不到本质,你准备和我这样僵持多久?”
祁涵的浑圆的肩膀微微颤抖,随即掉转身来:“我相信你有什么用,可你连辩解都不愿意,那可是我妈,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向来我都不管他们之间的争斗,但是你现在卷进来本身就是一个错。”
“你当真觉得我辩解有用吗?板上钉钉,我无凭无据,空口白牙,你们家的这几位太太哪一个是省油的灯,我必须要慢下来,这个锅我也必须背下来,好在三太太是平安的。”
祁涵跌坐在八角凳上长叹一口气像泄了气的皮球没精打采道:“行吧,总有一天我会逃离这座牢笼的,去实现我的梦想。管你们怎么尔虞我诈,和我统统不相关。”
“我希望你还是天真单纯的三小姐,我对人生选择方面的困惑还需要你这个知音来解答。”
两人此时都换了一种轻松的语调,相视一笑,暂且冰释前嫌不提。
黄向前的祖上白手起家成为这沙城里首屈一指的医药世家是很花了一番功夫的,传到他这一代的时候性质发生了很多的变化,除了研制各种新药之外,还被各方势力盯上渐渐的黄向前甚至无法掌控整个黄记药厂的大权,内部也出现了众多阳奉阴违的奸细,于是很多事情便开始出现偏差,近年来朝局的翻天覆地和战事四起让他的药厂也受到了粉碎性打击,被日方高层威胁,说要进驻黄记药厂做人体实验让他无法在整件事情中做任何决策,军需资金不停的向他这样的商人无节制碾压,直到他一把火烧了黄记药厂才彻底的让自己置身事外,他卷款携逃的消息发布在大街小巷的时候着实把各方势力都气得不轻,没想到这个老头居然有着这样的魄力,这几个月他冷眼瞧着沙城的变化,直到日军在周围危机四伏,他才有所觉悟般的决定组织起一个地下抗日游击队,而此时中国内地的知识分子们也纷纷出谋划策用笔杆子为这个风雨飘摇的国家引领一个新方向,黄向前痴迷上从南城迅速发展起一个新的主义,名唤共产主义,他结识了一位信奉宣扬共产主义的领路人,这位叫赵理的有为中年人还筑起了沙城第一批地下党组织,蜗居在只有4平米的仓库里绞尽脑汁,只要能将共产主义传播给更多的中国人把这些日寇赶出中国他们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两人偶然结识,相谈甚欢、一见如故,颇有点伯牙与子期的惺惺相惜之感,半生都在医药厂摸爬滚打的他,从未见过这样洒脱有理想、忠肝义胆的有志青年,都痛恨这些的天杀的强盗,于是两人一拍即合积极的在沙城的青年知识分子间掀起了共产主义暴风,他们宣扬共产主义的新思想,讲述共产主义的革命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