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彻夜遣倦后,都靠在热恋的余波里久久不肯出来,屋檐上的青竹被斜切过来的风折断了好几根葱绿的枝叶,聒噪的蝉鸣把人心整个搅得乱糟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
一上午一家老少齐整整担忧的围拢祁老爷周围,黄橙子也紧张的端坐床前,从容的拿出自己那套针灸工具,眉头紧锁的为祁老爷做最后一次恢复治疗,且看着祁老爷平静的躺在这张西式大床上,双目紧逼,梅兰翘首以盼的站在外厅不发一语,沉重的身体已经让她呼吸难耐,只能站一会儿坐一会儿,两个时辰的施针之后,黄橙子满头大汗的从里间退了出来,梅兰脚底下一滩黄褐色的水,□□还不停的流,她全然不知的关注着祁老爷的病况,旁边搀扶的丫头惊慌失措的喊叫起来才花容失色般的阵痛起来,一行人赶忙将她移至隔壁院子,黄橙子面对这种情况也是一脸茫然无措,从来没替人接过生,林妈立刻从前院赶了过来,产妇的生产明显不顺,胎儿体重过重,而且体位也不好,脸盆里的红血水一盆一盆的换出来,梅兰躺在床上感受一次比一次强烈的阵痛,等待宫口开全的时间漫长又难熬,林妈满头大汗的在一旁边替产妇擦汗边看着宫口的进展,产房里是一片杂乱,一派紧张,而祁老爷这边又是一片沉寂,经过长达十个小时的阵痛,最终梅兰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元气大伤的看着这团软糯的婴儿,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周绮年满眼慈爱的逗怀里的小婴儿,这是残酷的战争里一个家庭难得的恩赐,这意味着新生降临,沙城即将改头换面,相信日军节节败退的消息会从北方不断的传来,新生、死亡、战乱、胜利都将在时间的磨砺下一去不复返,祁老爷当晚便从迷蒙中苏醒来,一脸茫然的看着众人对他的盘问,果然他又恢复成那个商人祁老爷了,周绮年眼里的光又死了,老来得子的他像比这场重病之前更加的精神矍铄,对生活和这动荡的局势更加充满希望,他高调的回到这个实际上已经被日本人掌控的空壳商会,他决定做那个牺牲者,国共两党休战共同抗日的消息瞬间传遍整个中国,他在商会里的便利为黄向前提供了很多的线索。
祁衡毅至晚方归,父子两在书房里争吵的声音让这躁动的盛夏更加增添了一份担忧,一家人大气不敢出,祁云霆垂首在一侧,左右为难,劝也不是吵也不是,不时传来砸断杯盘的破碎声,周绮年焦虑的在屋外来回踱步,大汗淋漓,月明星稀从东苑那方小小木色窗户口漏进去的时候,黄橙子也悄然起身,从黑暗里缓缓走进那个漩涡中心。
“您还真是够能折腾的,现在这样装疯卖傻能保命,非得要去蹚浑水,好了现在全城都知道你要重返商会,你不知道日本人就等着瓮中捉鳖吗?等着你钻进去呢,那些个老头儿怎么没你这么逞能。”
祁老爷怒目圆瞪,枯树皮般的下巴上一撮灰黑胡须气得微微颤抖,拐棍顺势就是一杆子打在祁衡毅背上,也不见躲闪,表情有点被自己这一杆子吓着,随即又恢复那个盛气凌人的商会主席。
“就是因为没人愿意挑这个担子,我才要去挑,难道还真让日本人给杀了不成?还国军,谁都怕死但前提是我还是个中国人,要你们这么贪生怕死的人来打日本人,中国不是早亡了?我奉劝你最好是给我从那个什么破国军滚出来。”
祁老爷用揶揄盛怒的语气朝着祁衡毅表达不满和控诉。
“再过一段时间我也要开拔去重庆了,您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反正也管不了您。”负气似的暴走了出去,书房的门被狠狠的砸在门槛上。
“你走了,就永远别回来,只当是没了你这么个儿子。”
“好,我如您所愿,最好是战死,省得给您和这一大家子人添麻烦。”暮色沉沉的正厅台阶上传来这么一句赌气似的话。父子两最后的这一句刀子般的话深深的打在祁宅各人心上,也把祁老爷的心脏气出了个窟窿,他连连后退瘫坐在太师椅上,想来儿子大了翅膀硬了,祁云霆赶忙弯着腰手忙脚乱的安慰这位饱经风霜的父亲。祁老爷斜斜的看了一眼又一脸愤怒的骂骂咧咧起来。
“哼,我看他能有多大的能耐。”
果不其然喜得贵子的祁老爷第二天就走马上任,暗地里积极联络之前的会友,面对小日本的百般刁难他也是毫不惧色的承担起商会会长一职,酒井牧野迅速的在政府大楼前搭了一个露天台子,明里是给祁老爷接风洗尘,实际上等于昭告全城祁老爷已经归顺,高台上日军威风凛凛,祁老爷照旧一身茶色中山长袍稳稳的坐在台子中央,适时的小酌一口白瓷杯里的浓茶,一双叠满皱纹的眼睛机警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燥热的晚风浮动着飘扬的旗帜,看台下站着稀稀拉拉的人群,一众报社的记者倒是争先恐后的使劲往前挤。
牧野得意的看着这位从阎王殿走了一糟小老头儿,拿着话筒用拙劣的中文对着民众宣布。
“从今天开始祁老爷重新成为商会主席,以后所有的事务均由祁老爷和我共同主持,我们是想与你们和平共处的,将来会有更多我们的人来到这里,我们可以共同缔造一个繁荣的新国家,大日本帝国的大部队很快就会挺进这个国家。”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鸡蛋正中酒井的眼镜片上,一坨稀黄瞬间流向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