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漠外下了几天几夜的鹅毛大雪,整个一冰雪世界,白茫茫一片,仿佛宇宙初开的混沌入世的祭奠时刻,这大概是自然给人类的馈赠,鸟兽大虫们都在冬眠中沉沉的睡着,山川树木上像改了一层厚厚的白毯,大兴安岭的山巅终年积雪,像盐巴落满一层又一层,也像乳白的奶牛,太阳拨开乌云,几束金光撒下来,照得屋檐下的冰柱子越发晶莹剔透,像岩洞里无数个石头柱子,劳改犯人们第一次在这大雪里尽情玩耍,原来快乐也是不用那么吝啬的,黑棉衣的犯人们像臃肿的熊笨拙的打雪仗行动,每一步都想快退2倍的延迟动作,匍匐在齐大腿深的雪里开怀大笑,像洁白的A4纸上画上的黑乌鸦,脸颊上老化的皱皮咧开嘴一笑,那些痕更深刻,大雪来了有一点好,不用跑去方圆几里地打井水,直接用雪水煮茶,这是农场领导们的妻子最关心最开心的事情,祁衡毅也在雪地上仰躺,用身体画一个大字,凤人舞的头直直的出现在他的眼睛上方,他使劲揉了揉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闭上好一会儿睁开眼是狱友的头。犯人们的眼睛开始朦朦胧胧、模糊不清、看不真切,全患上了眼疾,常把张三喊成王五,大雪在酝酿一场心安理得的谋杀,他们的死期快到了。
“147,你他娘的装什么神弄什么鬼。”
“我做错什么了?”
一骨碌爬起来,朝他啐了一口便往牢房里去了,接着天空遮云蔽日,大兴安岭的雪崩跟着就滚下来,起初众人从没见过如此壮观的雪崩,起哄喝彩,眼看越来越近,像白色的大绸布朝他们的农场滚来,众人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乱窜惊慌失措,老鹰、乌鸦将整个天空遮盖得严严实实,如此天象异常,梁指导只顾自己逃命,往后山上跑,可还是没来得及逃,哄乱中被滚滚而来的大白布淹没掉了,吞噬掉了一切惊恐、害怕和苦难,这一大奇观出现在1969年冬,如果没有这场自然灾害,大概有些人能等来平反,还能过几天舒心日子罢,祁衡毅闭眼准备赴死的时候,凤人舞扛起他不到110斤的身体,夺路而出,他不知道其余人都是他的陪葬品,自此他这一世和人类世界的瓜葛到此便结束了。
天上黑鹰乌鸦把个凤人舞的去路堵得密不透风,在雪地里猛发起怒威来,摇身一变将头变成狼头,震天一吼,唬得众鸦们四散逃离,这才驮起祁衡毅驰骋在雪地上,溜溜的打江南去,祁衡毅在毛绒绒的狼背上,早已惊诧得魂飞魄散,目瞪口呆,左臂的衣袖呼呼的往后头飞,愣得半晌回不过神来,途经蓬莱,凤人舞提议歇息打尖,祁衡毅才战战兢兢起来,直勾勾的盯着黑斗篷下的凤人舞,怎么也无法相信世上居然有这样生物存在,若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也不会相信真有超生物存在。
夜间打尖的地方自然是巫族的酒馆,人族已经疯魔了,见人就啃见人就咬。
“你不必这样盯着我?我是救你,把我当成怪物了,你的人气太重了,不然会被大家鞭打的,连着我也会被扫地出门,把这个服了吧,这仙竹草能把你身上百分之90的人气掩盖掉,我们巫族和你们人族自来不对付,战争来了之后,大家都自顾不暇了,这后面还有好多要和你说的。”两人一同来至林间的集市,热闹非凡,张灯结彩,树上悬挂的净是旌旗,半人半兽们在这深林里络绎不绝,烟花柳巷的青绿蛇们妖娆的扭着身子,林荫道尽头是一座富丽堂皇的亭台楼阁,一层一层的,每层楼上站着花魁穿着露脐装招揽顾客,珍馐美味,好不快活,祁衡毅早看呆了眼,心里不禁感叹这巫族倒把古人的移情别致完美复制了下来,这客栈活脱脱竟和《水浒传》里头的酒楼差不多,蓬莱岛上一间魏晋南北朝的乌堡建筑,尖塔造型,八角笼的檐壁,往上叠起来。
“那是我们的办事处,所有的纠纷销户备案全在那儿,你从这里只是看上去小,实际上里边就很大了,能装几生几世的东西,晚间我们还要去那里查查橙子身上的图腾到底怎么回事?”
“橙子在哪儿?”一面说话儿一面已跟着一熊头人身的店招待员进了旅舍。
“能叫碗吃的东西吗?”
“我们这里只吃生食,全是生的,你确定你要吃?”
“先给一点点儿吧,饥荒闹了这些年,什么没吃过,生鱼片、牛肉多点点儿吧!”祁衡毅嘴里的酸口水泛了出来,说话间两人已经刷卡进入房间内,房间内两张单人床,素白的床单被罩,洗漱台都是清一色的大理石,喷头是黄铜的,整洁的米白地毯,楼下是各色各样的鸟兽鸣叫,趁着凤人舞去点吃的空隙,在大浴缸里放完水,足足洗了两三浴缸的水,乌泱泱的把个白瓷浴缸都染黑了,足有好几年没这么痛快的洗个澡了,整墙的大镜子,他仔细打量自己的全身,目光呆滞,左臂伤口已经成了一块嶙峋的丑皮,像没有生长好的掰断的藕节,肋骨根根分明,上一顿还在掰屋檐下的冰柱充饥,恍若隔世,此刻却在如此豪华的酒店里洗浴,热腾腾的熟食最终是被凤人舞置办来了,一盅温酒,他从热气腾腾的浴室里光着膀子出来,也毫不避讳自己那只残缺的胳膊,剃须刀把他腌臜梆硬的胡须斩尽拔光,一个焕然一新的人出来了。
他狼吞虎咽这些珍馐美味。
“你得慢慢进食,否则肠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