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薇的前半生里一共有过三次迁移,她出生在南区的富裕家庭,父亲在联盟工作,母亲是声名大噪的钢琴家,他们从不为物质和精神而担忧。
但这种宛如幻想般美好的生活在言薇的记忆里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四岁那年,她跟着父母从仙境去到了人间,在东区一待就是七年。也就是在这七年里认识了同样从南区搬过来的赵成玉。
后来变故再次发生,他们一家坐了一天一夜的黑市车去到了寸草不生的北区。那是一个真正的地狱,是一个持续了三年的噩梦。
再次回到东区时,她已经没了父亲。
“为什么突然要搬回去?”言薇看向赵成玉。
赵成玉叹了口气,陈述道:“当年搬过来就是因为我妈妈被怀疑和反叛军有染,他们俩也因为这个事吵了很多年,现在我妈走了,我爸盘算了一周,还是要回去。”
被迫离开了美好的乌托邦,在残酷的人间饱受折磨,即使早已经记不清那里的点点滴滴,这辈子也仍然死死地抓着回去的执念。
就像是每一个生活在东区,整天咒骂着联盟统治,但只要拥有能够去到南区的机会,都很难拒绝的人。
“你想走吗?你的工作还在这边。”言薇说不清内心感想,她似乎也不确定赵成玉是不是这些人之一了。
直觉告诉她整个中心城在不久的将来都会变得无比混乱,东区或许反是最安全的地方。可她应该怎么把这些告诉赵成玉?仅凭直觉吗?
“我和经理说过了,她说能把我调到南区分部,那边正好缺个人,我过去的话他们也不用聘新手。”
言薇点了点头:“你已经做决定了,这样挺好的。”
赵成玉慢慢摇头:“原本我也挺开心的,毕竟你也在那儿工作。但我把这件事告诉文峰以后,他头一次跟我发脾气了。”
“为什么?他不希望你过去?”
“不是,他生气的是,我没告诉他我妈以前是个疑似反叛分子。”
言薇一愣:“他气这个做什么?这又不会影响到你们俩的关系。”
“我也不知道,”赵成玉握着伞的手一点点收紧,“所以我很担心,最近也经常跟他起矛盾,我突然觉得,他可能有什么大事瞒着我。”
“需要我帮忙吗?”言薇轻声问。
赵成玉勉强笑了笑:“这种事你怎么帮忙呀。我就是需要一个倾诉对象,跟你说出来,有人和我分担,我就不会那么难受纠结了。”
“那你呢?”她转了话题,望向言薇。
“我什么?”
“你现在是不是过的也不好?整个人都瘦了很多,那个A005,不会整天监视着你吧?”
言薇猜到她会问这个,笑着说:“放心,不是监视,是我和他的个人约定,我帮他查清楚他身上一些不对劲的事,他答应在联盟保护我。”
赵成玉睁大眼睛:“个人约定?机械人还能脱离联盟立场独立思考?这也太……”太离奇了,对于联盟的统治无疑是一道致命的裂缝。
言薇摆出十分的认真,看着赵成玉的眼睛说:“不,只有李湛明是这样的。阿玉,你得帮我保密,在尘埃落定之前,这件事情泄露出去对哪方都不利。”
赵成玉不清楚言薇口中的尘埃落定是何时,也不清楚言薇对未来有什么计划,但她冥冥之中就是知道,自己这个好朋友,似乎没办法再像过去五年一样过得平凡而普通了。
“我明白了,”但她还是点点头,回以同样的态度,“薇薇,你就照你想的去做吧,我一直都相信你的判断。”
“而我,也要去走我自己选的路了。”
——
夕阳西下时,整个东区被昏暗沉重的云层笼罩住,街道上忽明忽灭的路灯才懒散地亮起来,霍乱酒吧里人反倒越来越多了。
整个藤木街和早晨的清静截然不同,酒气熏天,彩灯闪烁,嘈杂喧闹不绝于耳,街边有人在吐,有人在骂,也有人搂着女人在笑。像是昼伏夜出的鬼怪出来觅食,藤木街毫不吝啬地将东区最常被人遗忘的混乱无度展现得淋漓尽致。
李湛明套着白色卫衣的帽子,外面穿了一件黑色夹克,一手拉下帽子,一手提着个文件袋,不疾不徐地走进了酒吧。
他穿过哄乱的人群,面不改色地直直走到吧台处,将文件袋拍在桌上,抬眼看向老板:“你们顶头上司在不在,我替言薇送东西。”
老板看了他一眼,一瞬间没认出是谁,听到言薇两个字才反应过来。早上跟在言薇身后过来时,气质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他随口应了声:“给我吧。”说完抬手去抽文件袋,没想到那塑料袋子竟纹丝不动,这青年按在上面的手像有千斤重。老板抬起头,与他对视,“小兄弟,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的是我替她送,不是你。”李湛明歪了一下头,脸上挂着笑。
约莫一个小时后,被黑布严实包裹的悬浮车停下了,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李湛明听见身旁的女人开口,声线里还有强压下去的颤抖:“林先生,我们能信任你吗?”
他的视线早已经开启了夜视模式,闻言,看向身旁的女人,辨认出她的身份,确实是宇宙军外联负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