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之后,是休憩时刻,安载初把华瑛带到自己屋子。
屋子清扫过,陈设一如他成亲之前,唯案头上花瓶里插的木犀变成了梅花。安载初认得那梅花,当是母亲一早从他屋外的梅树上剪下的,晨曦时染上的露水还未干。因初冬缘故,那一枝梅花上只有零星几朵绽放开了,其余不过是小小花骨朵。
不知为何,看着他居住了多年的屋子,一种怅然若失的荒凉突然就从心底里冒了出来,即便此刻满室阳光,清朗更甚从前。就很奇怪,明明他也是离过家,出过远门的人,怎么会?
好在这种情绪来得莫名去得也快,他回神过来时,华瑛已然盘腿坐在窗户下的方桌前。方桌上放了一盘棋,她正撑着脑袋研究。
那是盘残局,他在离家前一夜摆的,走之前想的不过两三日便又回来了,于是没有收起。却没想到,安载初叹了口气,然后走过去,在华瑛对面坐下。
这一坐,便是半炷香时间,期间二人都没有说话,午后的阳光从窗外跃进,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尘埃在空中飞舞。
突然,华瑛身子往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阳光照在她脸上,她眯起眼睛,惬意得快要睡着了。
“安载初,”她直起身子,望向对面的人,“本公主困了。”
“床榻在那边,”安载初指向屏风后面,“您请自便。”
华瑛没有动,依旧看着他:“你不出去吗?”
安载初莫名:“这是我的屋子。”
“我知道,”华瑛继续问,“所以你不出去吗?”
“公主为何非要我出去?”安载初盯着她,“您困了自去休息便是,我又不会对你怎样。”
“你敢!”华瑛瞪他。
“我不敢,”安载初叹气,“所以公主可以放心地去休息——”
“不放心。”华瑛理直气壮。
“你不会是怕我趁你睡着时害你吧?”想到这一可能性,安载初牙又开始疼了。
害与不害的另说,华瑛冷哼:“你早上凶我了。”
“……”
这么记仇的吗?他赶紧解释:“不是,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行,是我不对,我不该在表达情绪时过于激动。诶,公主殿下您大人有大量,能原谅我吗?”
“可以呀,”华瑛笑得甜甜的,“只要你现在出去。”
话说到这份上了,安载初还能怎么办?当然是——不动!因为心累,也因为阳光太好,他犯懒了。“公主,讲道理,这是我的屋子。”他一脸诚恳,“我在我的屋子被您赶出去,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那是你的事。”
“不,我们已经成亲了,所谓夫妻一体,荣辱与——共。知道知道,你要跟我和离嘛,但在那之前,我们就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若是丢脸了,那就等同于你脸上也无光。”
华瑛眨了眨眼,是这样吗?
“所以你赶紧去休息,我让青卉进来守着你,”安载初乘胜追击,“等你醒来后我们便去见祖母,见完祖母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话说到这份上,再坚持让他出去其实挺没意思,可是就这样被说服也很不爽。磨了磨牙,华瑛挥手将棋盘上的棋子搅乱,“破棋!”
“的确。”安载初赞同。
“哼!”华瑛朝他做了个鬼脸,拂袖去睡觉。
不知为何,瞧见气呼呼的华瑛,安载初心情突然就爽朗起来。棋盘上棋子黑的白的混作一团,要分拣开很容易,要再摆一局也很简单,但他没有动,反而学了华瑛的样,伸了个大懒腰,然后支起胳膊,打起了盹。
安老夫人信佛喜静,本就不爱串门见客的性子,在上了年纪记忆衰退之后便越发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待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烧香念佛。偶尔精神头来了,便叫来子女孙辈,絮絮叨叨说上一个时辰。就如眼下,她拍着华瑛的手同她说安载初小时候的事。
老人家记性不好,说了前面就忘了后边,一句话反反复复,甚至讲着讲着事件主人翁就变成安尚书,但华瑛的表现却是出乎安载初意料之外的乖,虽然她左耳进右耳出的全然没往心里去。
其实华瑛没有多少与祖辈相处的经验,祖父、祖母、外祖母在她未出世时便已经逝去。至于唯一的外祖父,他在本该尽享天伦的年纪上了战场,然后再也没能回来,那时华瑛十一岁。而在那之前,她与外祖父一年到头顶天了也就见个两三面。
感情不深,还好不深,也就只需大哭一场,而不必如韩长固以及恪敏那般——世界颠覆,信仰崩塌,尽管他们还是他们。
除却外祖父,华瑛与之相处较久的银发须白的老者,仔细数来便只有教她对弈的夫子。不过夫子是老顽童,常常不是他把华瑛气到跳脚,便是华瑛把他气得吹胡子瞪眼。两人半斤对八两,谈不上什么师贤弟敬,更别提尊老爱幼了。
因此在上一世见安老夫人时,对于老人家颠三倒四,反反复复的话,她自然会反驳——这里不对,那里已经讲过了。每到这时,老人家会停下来思索,浑浊的眼睛带着困惑,而后恍然般慈祥笑道:“瞧我这记性,诶年纪大了,都糊涂了。”
对此,安载初会心疼,会私下同华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