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一整夜。
华瑛起来后第一件事便是跑到院子去测量雪的厚度。新下的雪干净松软,她跪坐在上面,从发上取下银簪,往雪地里戳。
华瑛很使劲很使劲,直到银簪再也入不了分毫,才拔出来在食指上衡量,积雪厚度不过食指的二分之一而已。她仰头看看太阳,冬日的阳光总是和煦温暖,她眯着眼享受了一会,又垂下脑袋,食指往刚戳出的小雪洞里挤。
华瑛喜欢太阳,也喜欢雪,虽然这二者能在一起的时间很短暂,暖阳总会把雪消融掉。如此自然可惜,却也因为这样而显得这短暂的时刻特别珍贵美好。
一道阴影落下,华瑛往上瞥一眼,见是安载初,闲散问一句“你不用忙吗”,便继续低头搓她的雪团子玩。
自从从华瑛手里接过公主府的管家大权,安载初在早上都是不见人影的。其实也不是说特别忙,如果华瑛不贪睡,他倒是非常乐意跟她一起用早膳,可华瑛总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至于今早他会过来,还是因了昨晚的事。昨晚安载初和华瑛回到公主府,大门口除了焦急等待的青卉绿蝶和阿七,还有恪敏派来的人。
“公主既然安康,那便早些歇息,我家殿下请公主明天务必过来。”
那人如是传达了恪敏的意思,提也没提安载初。
安载初却想毕竟是他和华瑛一起翻墙偷溜的,尽管他没被点到名,甚至于这就是身为姐姐的要教训下任性妄为的妹妹,但他还是不想让华瑛一个人被训。
故而安载初想要陪华瑛一起过去,岂料华瑛说:“不去。”
这倒出乎安载初意料,他半蹲下来,挑了个华瑛搓好的雪团子在手上把玩,“公主不去,不怕恪敏殿下更生气?”
“阿姐没有生气,不然昨晚就把我‘请’过去了。不过我要是现在过去,肯定会被罚,但要是过几天,那这事便也就过去了。”华瑛说完,觑一眼安载初手上的雪团子,便定定看着他。
小气公主,安载初叹气,抛了抛手中的雪团子,他放回去,“公主捏那么多雪球做什么?”
“你想知道?”华瑛狡黠一笑,她站起来,把披风下摆往前面一拉撑开,让安载初帮忙将二十几个雪团子放在里面。
安载初挑眉,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照做了。
华瑛装了满满一兜子雪团子后,“刷”一下往前跑了十几步,然后转过身,在安载初还没反应过来时,抓了一个往他身上砸去!
安载初中招之后都愣了,就那么巧他是送上门的活靶子?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华瑛的雪团子已经一个接一个的招呼过来,他笑着摇摇头,一边躲一边也团起雪球反击……
接下来几天安载初都在祈祷下雪,可是雪没再落,却接到宫里皇后娘娘的懿旨,说是腊月二十六日前往弘福寺,吃斋礼佛,为期三日。
华瑛听了后,掰掰手指头,一巴掌拍上脑门。现在是腊月二十二,距离她上一世的死期,还有五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五天呐,如霜打过的茄子般趴上桌子,何不给她一个痛快呢?
华瑛一脸惆怅,安载初以为她是为吃斋苦恼。毕竟他们在思过厅时,华瑛总是对着清粥小菜发愁。尽然那些膳食制作得十分精致,他看着华瑛,眉眼间俱是笑意,他的公主却是无肉不欢的。
“公主若是不想去的话,”安载初给她出主意,“我来装病,公主推说要照顾我如何?”
华瑛闻言瞥一眼安载初,不去吗?她眨眨眼,很快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要去的。”她不可以逃避。
死也要死得瞑目呀。虽然在一开始认定安载初就是凶手时,华瑛是一直要躲着他直到那一天过去的。但即便那个害她的人仍是安载初,她也会在腊月二十七那天去弘福寺的后山。
至少在那儿待上半天,陪伴、送别十六岁的南宫念。倘若她能从那儿平安离开,那往后的每一天都是崭新而从未经历过的了。
华瑛想着恨不能立刻到达那一天——赶紧过去吧,这糟心的破烂事!夜晚却睡得极不安稳,再一次梦见自己一次又一次滚落山阶,她拼命拼命挣扎,醒来时满身大汗……
连着两夜噩梦,华瑛在第三天的时候跑去找恪敏。
彼时天落着雪,恪敏在偏院屋檐下摆了方桌火炉,院中白梅开得绚烂,她喝着热茶,看一片片雪花压在梅花上。忽而一个绿色身影闯入,白茫茫天地间是那样显眼,她一个愣神,便被来人抱了个满怀。
来人自是华瑛。敢这般在恪敏的公主府上横冲直撞旁人还拦不住的,除了这位主也没谁了。
恪敏险些被扑倒在地,稳住身形后抬手就去揪华瑛的后脖颈,本是想将她拉开,再问问什么情况。却隔着肌肤感受到颤动,小动物般,遇上危险时不安的瑟缩。
也就不忍心将人拉开问话了,恪敏耐着性子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安抚……
雪下得更大,炉子上的水咕噜咕噜冒着泡泡,华瑛紧紧的紧紧的抱着恪敏,很久很久都不肯放开。
壶里的水要烧干了,恪敏叹息一声,稍稍推开华瑛,一边去够水壶,一边问:“怎么了?安载初欺负你了?”
华瑛摇头,她吸吸鼻子,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