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县丞俯下身来,仔细地将那只灰雀从头到尾“审判”了一番,却仍旧没有发现任何不同之处。
“萧阁主,这鸟究竟奇在何处?”
“县丞大人有所不知。”萧路衿取来酒壶,将方县丞的酒杯斟满,“这畜生身上藏着事。”
“此话从何说起?”方县丞举起了酒杯。
“前些日子,这灰雀的巢里新添了几只幼崽。它本应好生照看幼崽,谁知竟不务正业地乱跑。就在三日之前,它还飞出去找外头的野鸟逍遥呢!”萧路衿也拿起了身前的酒杯,同方县丞碰了碰,“那野鸟还有名字呢,唤作‘秋梨’,县丞大人,您说稀不稀奇?”
三日前,正是方县丞在当值期间回家寻鸟的那日。萧路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身旁的方县丞忽然变了脸色。
酒气上头,萧路衿似是觉得有些热。她从袖袋中摸出一本册子,充作扇子扇凉。
“这还没完呢。”萧路衿继续说道,“它要单是飞出巢去也就罢了,可坏就坏在,它不在巢中时,窝里的小崽子叫大鸟偷偷叼了去。”
“啪”的一声,萧路衿状似无意地将手中的“扇子”扔在了席上。只见那册子的封皮上写了一行字:张安酒后跑马杀人案。
“鹦鹉是你们偷……”
“在仓县这种三教九流互扯头花的地方,能混上一个官身,各方势力奉上的孝敬自然少不了。可惜,官位就那么几个,狼多肉少,要是让别的饿狼知道县丞大人失职,怕是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方县丞看清眼前的卷宗,握杯的手一抖,酒杯摔到了桌上,溅出的酒液将本就鲜艳的绯色桌布浸染成了殷红色。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伸手就要夺下案卷。然而,顾梦比他更快一步,先行取走了那本册子。
“方大人,您的手好像有些不太利索啊,若是将册子泼湿了,那可大事不妙。还好我们阿梦出身于花空堂,反应自是不弱,这才免了一场灾祸。”
“既然萧阁主没有直接把这件事抖出去,那就说明你另有所求。说吧,你想要什么。”
能在仓县当官的都不是一般人,方县丞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你有一对远房外甥,最近家里遭了贼,日子快过不下去了,只得来投奔你。刘县令的府上最近虽不招仆从,但外甥们闲着也不是个办法,倒不如送到刘府打杂,赚上一口饭钱。”萧路衿换上柔和的语气,“听明白了吗,舅舅?”
两日之后,刘府。
萧路衿和顾梦跟着方县丞的妹夫改了姓,化名“李路”和“李梦”,换上粗布短打进了刘府。二人含胸驼背地跟在管家身后,装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伸长脑袋东张西望,识记沿途的布局。
刘府修缮得十分别致,庄显华贵的同时又不失典雅,能看出花了不少银子,必是请了能力不俗的师傅专程设计过。
安排给二人的活计并不复杂,只是有些琐碎,洒扫、喂马、倒恭桶……简而言之,就是哪里需要就往哪里去。顾梦从小就做惯了这些活,完成得十分迅速。反倒是萧路衿稍有些不适应,洒扫之类的也就罢了,倒恭桶时熏天的气味多少令她有些不适。更何况,积土成山,简单的杂务堆积在一起也并不轻松,气血亏虚的萧路衿有些难以支撑。
虽然萧路衿很早就离了父母,但兄长将她保护得很好,从未让她做过重活。萧震虽然不是什么善人,但他府上不缺仆从,倒也干不出赶侄亲去做苦力这种传出去会让他跌份的事来。后来萧路衿到了申州,不查阁就那么大点地盘,打理起来也不算困难。更何况,自从大寒小寒来到不查阁之后,萧路衿就再也没干过活。兄弟俩死活不肯白吃白住,萧路衿只好安排他们做些洒扫,就当是招了他们来帮工。萧路衿也不好弗了两个孩子的心意,于是平日里什么体力活也不干,越闲越虚了。
原本周燕辞还教了她五禽戏,嘱咐她得空时多练练。可萧路衿总是抽不出空。她少时中了瘴毒,毒气入体损了根骨,因此无法习武。而兄长却是个精通武学之人,他不仅自己擅武,还对各门各派的功法如数家珍。即便萧路衿对外宣称“萧路青”因意外受伤导致武功全失,也无法遮住自己的马脚。为了更好地扮演“萧路青”,她在这三年里背了无数功法典籍,又跟顾梦学了不少东西,费劲地填补着自己和兄长之间的空隙。
“不是我说,你这当兄长的,怎么干起活来还不如你妹子利索,快点行不行?”
安排二人前去挑水的家丁见萧路衿动作迟缓,故意往他膝弯一踹。萧路衿本就下盘无力,被人这么一踢,直接跪倒在地,好不容易挑了一路的水尽数洒了个干净。走在前面的顾梦听到动静,连忙放下手中的担子,过来查看萧路衿的状况。她将萧路衿从地上搀起,转头瞪着那个家丁。萧路衿看她隐隐有几分要发作的架势,扯了扯她的衣袖,用眼神制止了她。
“住手!”就在此时,路过的管事过来制止了家丁,“他们是县丞老爷的侄亲,岂能当新人来教训?”
家丁听了管事的话,立刻就换了一副嘴脸:“郎君,实在是对不住!是小人有眼无珠,小人这就给郎君赔罪!”
家丁说完就跪在了地上,抬手重重地打了自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