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婧檀秀眉一蹙,脸上浮现疑惑之色,“可今年雨水确实多,我来之前特意做了功课,这一点他们倒是没说谎。”
“雨水多并不意味小麦就会烂根。”
陆知淮见她还是有点懵,温和解释道:“小麦只有在连绵的阴雨天气才会烂根。可自开春以来,多是蒙蒙细雨,偶有大雨,天光也很快放晴。”
“我能笃定,此地并无灾情。”
听了这番话,沈婧檀了然,神色却并未因此放松半分,眉眼之间反而染上了一丝愁绪。
“照你所说,他们用灾情诓骗于我,意欲藏粮私卖,想来早就沆瀣一气。就算派人询问,得到的也是相同回答,根本没有证据。”
“那倒未必。”
陆知淮见她满面愁容,打量一下四周,压低了声音,“你随我来。”
沈婧檀听话地跟了上去,就见他特意挑了条偏僻的小路,二人穿过一片浓绿,在一间农舍的后门处停下。
她见对方示意,从缝隙处往内瞧了一眼,发现这竟是个仓库,里面堆满了金黄的麦子,凑近还能闻到清甜麦香。
陆知淮这才开口:“这是管事家的粮仓,观其高低,里面的麦子足足七石有余。五亩之地有如此产量,称一句丰收也不为过,又哪会有天灾呢?”
“你只看了一眼,就能算出里面有七石的麦子?”
沈婧檀虽知重点不在此,还是没忍住好奇发问。
陆知淮失笑:“只看一眼自然不能,用《九章算术》的商功法却很简单。此处不宜久留,待我回去慢慢同你解释。”
两人原路折返回了住处。
看着白纸上画的仓库,以及边上确切的尺寸和严密的推算过程,沈婧檀这下是真信陆知淮口中的七石不是虚言。
可现下她有更关心的事情,他们一回来就在书桌上看到这些演算好的草纸,这代表陆知淮其实很早就在暗中上心了。
他中途离席,竟是为了做这些么?
沈婧檀心绪复杂,一时之间有些说不出话来,但她向来坦率,还是选择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
“为什么?”
“什么?”
陆知淮微微一怔,有些莫名,这个时候不应该先想对策么?
沈婧檀将话说得更清楚,“我是想问,你为什么帮我?其实你本不必那么辛苦,只要算账就好了。”
她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目光,喃喃道:“刘管事和我耍心眼子,以后肯定还有不少麻烦呢。”
“我不是答应过你吗?”
“什么?”
沈婧檀抬头,对上他疏朗的眉眼,不想错过任何细节。
陆知淮轻笑一声,缓缓开口:“在马车上,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她当时说了什么来着?自己是一介弱女子,还望他多加照拂……
这话是个人都能听出来是玩笑之言,他竟然当真了么?
沈婧檀讶然,像是被小猫挠了一下。
顷刻间,她脸上乌云一扫而光,甜甜一笑,“谢谢!你能帮我,我很欢喜。”
少女的笑靥映入陆知淮的眼中,他微不可察地弯了嘴角,心情也随之愉悦了几分。
眼下虽掌握了管事撒谎的证据,但二人都一致认为,收麦一事需得从长计议,仔细谋划。
沈婧檀明面上装作信了天灾一事,表示价格可以商量,又说心系佃农,欲走访庄里散户了解详情再做定夺。
这点王富贵显然早已预料,他不仅不反对,反而主动请缨做领路人,说是怕乡下人粗鄙,冲撞了贵人。
沈婧檀知晓这多半是骗局,却也没拒绝,倒不如将计就计,使其放松警惕,来一招釜底抽薪。
“这徐寡妇男人一走,她那个凶狠的小叔子就占了房地,把他们母子二人赶出来了。”
刘富贵边在田埂小道上带路,边向身后人介绍情况,还不忘给自己脸上贴金。
“她并非当地人,本不该继续留在庄里。还是我见他们孤儿寡母可怜,才准许她在山下盖了间茅草屋。”
“哎呦,此处青苔湿滑,小姐您……”
他话还没说完,沈婧檀就脚下一滑,失了平衡。
阿冉吓得发出一声尖叫,却因力道太小并未拉住,幸亏身后及时伸出了一只手将她稳稳扶住,才没有摔跤。
察觉到这并非阿冉的手劲,她扭头往身后瞧去,就见陆知淮神色淡淡地收回了手。
沈婧檀了然,微微颔首,算是道谢。
一行人刚到茅草屋,就撞见面色憔悴的女人慌慌张张地将手中的粗布袋藏在身后,眼中全是惊恐,“管……管事,您怎么来了?”
“行了,别藏了!瞧你这样,怕是又去地里捡麦穗了吧?”
刘富贵斜着眼睛,鼻孔发出一声冷哼,“你说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就算是掉落的麦穗,也是人家的东西!怪不得他们都讨厌你!”
他本想继续指责,目光瞟到沈婧檀等人,意识到要维持形象,硬生生地住了口。
可这幅凶态还是把年幼的孩子吓得不轻,小宝本来正开开心心地在地上爬着玩,受了惊吓立刻哇哇大哭。
女人心疼极了,连忙抱着孩子安抚,却怕得罪人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