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只有半个白色塑料袋被风吹得游来游去,像个小小的幽灵。
盛寻伸手撑撑自己的毛线帽,冷风顺着缝隙灌进去,使得脑门一阵清凉,卖烤地瓜的大爷看他一张白净秀气的小窄脸,笑着将烤地瓜袋子递给他。
走远点,找个没人的台阶,随意一坐。
掰开橙黄软糯的烤地瓜,热气丝丝缕缕,入口就烫得他一哆嗦,连忙将被烫得火辣辣的舌尖紧贴上颚,缓解疼痛。
焦香的蜂蜜味,在鼻尖萦绕不散,他吸吸鼻子,试探着再咬一口,抿着甜软的地瓜开始走神。
前几天盛庭竹突然加他的微\信好友,只是说跟旧同学要的联系方式,盛寻也没有细究,盛庭竹与他并不亲厚,因此不冷不热的闲聊几句,才展开来意。
关于盛立业的。
他出狱后就跟曾出轨的阿姨在一起了,也如胶似漆一阵。
毕竟之前被婚姻和道德束缚着,不见天光偷偷摸摸的小甜蜜终于能正大光明地显出来,关起门来过日子,颇有点千帆过尽回首时,那人还在等你的深情守候意味。
这让盛立业几乎是换了个人。
每天在家做家务,接孩子上下学,无不尽心尽力,就差把珍惜这段缘写在脸上,上演一出男人人到中年才遇到真爱的狗血戏码。
只是进监狱这一遭,纺织厂的工作丢了,他找了个环卫的工作,每天清晨起床辛苦些,爷爷说,倒也还算有点收入,有个知冷知热的家,比犯罪被通缉的“二婶”强多了。
唯一让盛立业不满意的是,阿姨不愿意跟他领证,理由是亲戚说了,他这种坐过牢的领了证可就是她孩子的爸爸,影响孩子。
“结果后来,他每天工作膝盖都疼,走路都受影响。”
“去医院查了以后说是骨头关节炎,应该是这个名,我的理解就是他膝盖关节的软骨磨损了,骨头磨骨头,一动腿就疼,干脆就不想去工作了,想在家休息一阵,那个阿姨就不干了。”
盛寻听到这打断:“他不是卖了昌平街的房子吗?六万块钱。”
“早就花没了,他担着新家的开销,一段时间就没了。”
“阿姨说不能白养着他,不挣钱两个人就散了吧,我二叔还挺喜欢她的,怎么求也没用,天天在爷爷家唉声叹气,后来听说有关节置换的手术,开始动心思了。”
“但是手术很贵,至少得预备九万。”
盛寻听到这里终于懂了跟他说的用意:“他让你打电话跟我借钱?”
“我也是被磨得受不了了,天天找我来,还让爷爷上门来找,在家堵着我。”盛庭竹无奈叹口气。
“说是借,我看二叔不会还的,他好像还觉得你会管他呢,说九万对你来说都不算钱,你亲生父母有钱。”
“他哪儿来的自信?”
“我也不知道,感觉他越来越...说不好,想法越来越古怪了,说养你十几年,还因为你坐牢,他都不怨你,要是你肯帮他一把,以前的事儿,既往不咎。”
盛寻都听笑了:“疯了吧他,还既往不咎,该咎的是我又不是他,我可不欠他的。”
“他想要你的手机号自己给你打,说相比二婶,他真的很体面了,出来都没找你麻烦,我是死活没敢给。”
挂语音电话之前,他认真对盛庭竹重复:“你告诉他,我是真的没钱,就算有也不会借。”
手机震动一下,他表情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包好剩下一小角的烤地瓜,塞回衣服兜里。
打开家里的大门,草莓就颠颠跑过来迎他,在裤脚边绕来绕去磨蹭给他留下几根猫毛,他弯下腰将草莓抱起来责备。
“谁让你偷偷跑下来了?”
“我抱的。”荀铮替它解释,“路过你房间的时候它一直挠门。”
“它蔫坏,下次不用管它,我怕它搞破坏。”
从衣服兜里把犹带余温的烤地瓜拿出来,用手隔着塑料袋托到草莓脸前,盛寻一脸期待:“尝尝,我特意给你留的,特别甜。”
草莓一边龇牙咧嘴地咬,一边用舌头疯狂舔牙,主打一个急赤白脸。
“怎么了?黏牙?”
换完衣服草莓还缀在后脚跟想跟着他下楼,他摇摇手指,将它抱回自己的小垫子上。
草莓歪歪头,闪亮的棕色圆圆猫眼里,满是清澈的愚蠢,不理解他为什么不让跟着,盛寻揉揉小猫毛茸茸的脑袋瓜,下楼吃饭了。
*
上了高三,就连晚自习,他都不必去上了。
父母给他请了个住家老师,每天下午放学就由老师陪着写作业讲题,直到晚上十一点半,只有周二的夜晚可以早点休息。
真正的题海里沉浮,老师搜罗来的各科练习册摞起来快到他的腰。
就连梦里都充斥着迟到的考试,没写的卷子,还有背不下来的单词。
这样的成果也很显著,上个月的月底小考,他考了472分,超过了江淮2011年高考的二本分数线。
他都明白,卷面提上来的鲜红每一分,都是父母实打实用钱垫高的。
住家的老师总是跟父母反馈他很聪明,这样下去高考分数不会差,渐渐的,他也听不到要送他出国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