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冬天格外冷峻,即便在一天中最暖和的中午,刺骨寒风穿过脆而冷硬的空气袭击每一个人。刚刚下过大雪的纽约银装素裹,沉重的洁白积压在这片土地上。明明已经在大卫的强烈谴责跟强行胁迫下,我裹成了超大号棕熊,在雪地里步履蹒跚。
“小姑娘,我知道这会让你活动不便。但是你的身体的免疫系统刚刚经历了很艰难的搏斗,你的抵抗力并不高,寒冷的空气会携带病毒攻击你的身体。所以把你带到医院楼下转转已经是我很大的让步了。”
大卫是我在美国的主治医生,四十多岁,长得斯文有气质,为人和睦,不太会训人,不过喜欢唠叨。上下嘴唇碰个不停,每次见他我都准备好一杯水,一面是为他补充水分,一面可以稍微堵一堵他的嘴。
“好的,大卫医生,其实我很喜欢这样,感觉自己站在北极的平面上。”我不好反驳,怕彻底打开大卫的话匣子。"别这么说小姑娘,北极熊可比你健壮多了。"大卫看了我一眼,笑眯眯的。
我跟着大卫在医院楼下的小道里继续走着,面前白茫茫一片,空洞的景色让我的思维开始放飞。
我来这里已经将近半年了,跟中国的一切不告而别,这几个月总是匆匆忙忙。匆忙地被推进各个仪器里,匆忙地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的手术,匆忙地经历一次又一次濒临死亡的时刻。
在这些匆匆而过的时间里,我与过去的一切都隔绝了,我在绝大部分时间里手术、输液、尝试着让我身体变得好受些的药。我的身体在经受折磨,在一次又一次的绝望与希望中抵达今天。
在那些神智尚清的时刻里,我总是会想到远在十几个时差以外的人们。
郑燕林曾经痴迷过一个明星,是一个外国歌手。那样大大咧咧、风风火火仿佛永远不会悲伤的姑娘,偶尔也会在那些深夜里沉静地坐着,诉说着自己的爱。
她现在肯定依然做着想做的事,追一追顺眼的男生,然后潇洒走掉。
“我永远、永远不会被过去困住,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这些人没什么不可替代,也没什么不可放下的。那些辜负我的,画个圈圈诅咒他们,然后扔掉就行了。”
莫名的,我想起了郑燕林的这些话,那是在她发现男朋友出轨后说的一番话,当时的一切猝不及防,我还在发愣,郑燕林就冷着脸高效的分了手并且说了这么一番话反过来宽慰我了。
郑燕林就是这样的人,从我和她因为追求江一原认识时就知道,她非常讲义气,会付出自己的真心对待别人,可是一旦发现被欺骗就会毫不犹豫地走掉。
我隐瞒我的病史,隐瞒我追求江一原的真实意图让她误以为我对江一原情根深重,隐瞒自己的行踪,让她独自面对我从她的生活里消失的事实,让她担心、让她失望。
愧疚之情像浪潮涌起,我静静看着它翻滚、涌动、冲击,一次又一次地登上大坝,最终,冲破大坝。
我独自被淹没。
我的思绪还在继续飘,眼见即将飘向更让我愧疚的人前,被及时打断了。
我和大卫继续在厚厚的积雪上龟速滑动,终于走到了一个岔路口,我望着路口。
一条路口通往热闹的小院子,里面有几个人裹得不亚于我们厚的人在聊着些什么。
我把目光转向右边那条,右边那条清净无人,地面也很洁净,只有一大一小两双脚印。这两双脚印并不破坏这里静谧的氛围,我继续远望,有几棵高大的常青树挡住了视线。
我起了兴趣,指了指右边的路,“去那边探探险吧。这么神秘。”
于是我们准备穿过长长的小弯。
在靠近那排大树时,隐隐约约听见树林那边传来说话的声音。女生甜美羞怯的声音传来:“那你陪我一起回去吧,我自己回去会害怕。”
声音通过冷冽地的空气介质传来,我不自觉脑补出一幅可爱的女孩子因为舍不得和男朋友分开而娇羞的脸。
我惊讶了一下,来这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中国人。愈发感兴趣,于是我不自觉加快了步伐。雄赳赳气昂昂往前冲。
大卫打趣道:“不用这么着急,后面没有追兵。”
然而下面的话却把我钉在原地。“那好,我去跟HerBert说一声”低沉的带有磁性的声音,大提琴般的质感,语气亲昵自然。
虽然经年不见,但我还是能清楚分辨出他的声音。
不知怎么的,我有些慌张地转身,拉着大卫朝着原路挪动。
然而好死不死的,大卫时好时坏的眼力见又发挥了反向作用。他眉头一皱,有些严肃地说:“陶,这回我们原路返回就要回病房了,不可以再走动了你知道的,你的心脏经不起很大的折腾,好不容易把身体养的可以活动活动了,我想你需要好好注意。刚刚你的脸还是红的,现在都变白了。”
我不能出声制止,于是竖起一根指头放在嘴唇上。严肃地扫他一眼,用手指了指来时的路,示意他别说话,跟我走。
他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无奈我们走路的速度太慢,刚刚转身就听到低沉的声音响起:“hello?”我不敢说话,继续走着。
然而下一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