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蔺城的春天,柳枝才刚刚抽出绿芽,春雨就迫不及待地莅临。
庭内的小水缸泛开一阵阵涟漪,十岁的少女蹑手蹑脚推开了阿爹的房门,“阿爹,你忙了那么多天了,休息一会儿吧。”
男子从繁多的账本里抬起脑袋,那双极为相似的丹凤眼弯起,毛笔抬起时滴落的墨在纸上染了一个黑点,男子倒也毫不在意,端起陈英送来的茶,笑眯眯地问道,
“英英十岁生辰快要到了,想要什么生辰礼物呀?”
女孩扎着两个小麻花辫,用手托着下巴想了会儿,眼睛不知想到了什么亮晶晶的,“我想学父亲的看家本领。”
“我也想学符咒。”
女孩清脆的应答让陈仲笙颇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耐心问道,“为什么英英想学这个啊?”
孩子心里没有所谓的世俗目光,非黑即白,不会像世人那般看着自己师弟以及师父,在陈英的眼里,父亲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
“因为我也想让父亲一样用符咒帮助他人。”
“我也想像父亲这般厉害。”
陈仲笙被女儿天真无邪的话给逗笑了,摸着陈英的头,想到了未来,“等英英长大后,会遇到更多的人,会遇上比父亲更厉害的人。”
女孩抬起头,天真烂漫道,“那父亲就先排第二好了,等英英长大后,所有比父亲强的人都是第一,那第二就只会是父亲了。”
梨花飘落,枫红秋季,一眨眼就过去了五年。
陈仲笙一点点将陈家的产业在金蔺做大,在北方开了三家分铺,账本越累越多,父亲能够陪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
但是春日宴那天,一家人一定会聚在一起。
母亲做的桃花酥很好吃,陈英夸过一次后,母亲就常常要做给陈英吃。
父亲教的符咒真的很难,陈英学了五年也不过学了点皮毛,但是父亲从来不会像别的父亲那般恨铁不成钢的责骂。
他总会不胜其烦的,极具耐心的教陈英,就像是儿时教女儿牙牙学语那般,父亲对陈英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英英很棒,我家英英那么优秀啊。
陈英或许不是世上最优秀的孩子,但是在父亲母亲那里,她从来都有底气。
后来的一天,父亲告诉陈英,她要做姐姐了,陈英推开门,暖炉夜梦,她枕在母亲双膝,笑着道,以后无论是个弟弟妹妹,她都会疼爱。
那年春节,父亲写着对联,母亲一针一针绣着小衣服,陈英不会女红,只好看着母亲绣,随口问了句,“阿娘,你觉得肚子里的会是弟弟还是妹妹。”
母亲笑了,温柔的替陈英拂去鬓边碎发,“那英英希望是弟弟还是妹妹呀?”
陈英沉吟片刻,方才认真回答道,“是妹妹,我就会将她宠成金蔺最幸福的女孩,做我的妹妹不必太过努力,我愿意宠着她。
“是弟弟,我就可以跟他一起向父亲学习,将我们家的铺子做大做强。”
那日誓言立下,她从未想过不过几月后家中大变,陈英一转身,身后的父亲和母亲就不见了。
“英英,七月归。”
“英英——快跑!”
千百幅画面闪过,最后停留在汹汹大火前。
怀胎九月的女子引灯自焚,大火将她的身影吞噬。
“英英,母亲其实没读过多少书。母亲此生也只有一个愿望,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
“英英,跑快些,再跑快些……”
八月金蔺城突变,陈英没等来父亲,却等来了一封战书。
金蔺将寡兵微,此战必败。
可父亲不在身边,陈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城主封锁城池,命令全城百姓共同迎战。
可陈英知道就算如此,金蔺也是凶多吉少。
她没有大义,在战争面前她宁愿选择安逸。
她想起了父亲有一个箱子,她想也许里面或许有破局之法。
陈英偷偷溜进了父亲的书房,那个在角落里上锁的小箱子,她撬了开来。
看到里面留下的东西,陈英愣住了。
“陈元笙,你知道那箱子里装了什么吗?”
陈英终于忍不住泪水绝提,道,“家书!里面放满这五里他寄出却未有回信的家书!”
“陈元笙,你亲手杀死了爱你的哥哥。”说到最后几个字,陈英的话语已经哽咽。
“什么!绝对不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陈元笙眼里第一次出现类似于迷惘的情绪,嘴里喃喃出声。
陈英说出这话时没有觉得压在自己心口的负担减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抹不去的悲伤,“整整六十七封。”
“陈元笙,他从未想过害你。”字字泣血,不过如此。
“哈哈哈哈,你在骗我对不对。”
陈英闭上双眸,泪水顺着脸颊留下,“他从未想过害你,陈元笙,父亲从没在我面前说过你一句不好,你一封来信,他便马不停蹄的过来。”
“七月归,好一个七月归,哈哈哈哈哈。”
陈元笙笑着笑着,一口血就那么吐了出来。
“我将他亲手推下了悬崖。”
陈元笙嘴角还带着没有抹去的血迹,看着不远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