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隔间,姜笙再次翻了翻账本,没急着开口说话。
隔间鎏金香炉燃着香,是姜笙调的,内含苏合,散着淡淡的松香味,能提神醒脑。
至少掌柜是精神了。
见姜笙仍旧细细翻着账本不说话,掌柜忍不住先开口:“姑娘……”
见姜笙眼皮都没抬,掌柜又不敢说话了,他脑子极速运转,想着该怎么解释。
这件事委实是他有些心急,应该慢慢来的。
无人开口,并不大的隔间除了几不可察的翻页声,便只剩下还在静悄悄向上飘的苏合香还在动。
姜笙终于把账本重新翻到了底,也自觉晾够了掌柜,回忆了一下以前爷爷是怎么教的……话要少、压迫感要强!
她便沉着嗓音不紧不慢开口:“你刚刚说有事寻我,是什么事,说罢。”
掌柜这才斟酌道:“姑娘方才已经过目了账本了,从上月中至这月中,进账委实少了一些。”
“这都是小的不对,管理出了差池,这才让其下跌得如此之快,姑娘要骂要罚小的都认,并且必定反躬自省,下月一定不让这种事情再发生。”
掌柜语气诚恳:“若再有一次,小的自愿被革职,离开云烟阁!”
姜笙颔首。
她相信至少这一刻掌柜是后悔了的,但后悔什么,还有待考察。
掌柜见她点头,心下一松。
果然,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单纯不谙世事。像先前的东家那么变态的人,毕竟世间罕有,怎么可能再来一个。
只要自己认错态度积极,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掌柜想着,重新挂上笑容,只听姜笙说:“进账倒也还好,错不能全怪在你身上,把账房叫过来,对一对、反思反思便是了。”
“小的差人去唤他。”掌柜忙应了,转身走到门框边上时,唇角微微上扬。
要说这姑娘天真呢,自己敢做假账,那肯定时和账房打过招呼的。
又听姜笙说:“副掌柜也一起叫来罢。”
掌柜脑袋一转,叫周清枫来做什么……他面上还是极快地应:“是。”
山栀虽然不太懂,但至少这几句话听明白了。
见掌柜出去,她便问:“姑娘,是不是账本出了问题?”
姜笙合上账本,丢到旁边桌上:“假账。”
“那您让账房先生来,是令之与掌柜对峙?”
可账本是账房写撰,掌柜过目的。若有问题,账房肯定也有问题,请来也没用啊。
姜笙目光落在木门上,没出声,只摇了摇头。
账房没问题的可能微乎其微,但是主动还是被动,个中原因又是什么,是否还有其他人参与了这件事情——得请来才知道。
即便姜笙心里的天秤已经移向一边,总不能一锤子定生死。
“山栀。”姜笙忽然说,“你去门口守着,一会儿山奈带人来了,先来告诉我,不要慌进来。”
山栀应了好,也推开门出去。
掌柜带着账房先生和周清枫进来的时候,正巧碰见山栀。他心上还有些奇怪,却也没放在心上。
敲了门后,三人便站到了姜笙面前。
账房先生是个刚迈步不惑的中年人,穿着棉长衫,留着髯须,很有文人的样子。
他的家底姜笙也看过,很寻常。年轻时考中了秀才,就停在那过不去了,便以替人代笔为生,父母已逝,没娶媳妇,无儿无女。后来京城的醉鲜楼开起来,他便来了这里做账房,已近两年。
账房对她行礼,姜笙也没拦着,任由他抱拳做了揖。
姜笙懒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开口:“云烟阁所有账务,都是你一人在算?”
账房说是。
“匠人和绣娘的工费开支、布匹银料的费用开支、世家夫人小姐们每月定头面成衣的入账……此凡总总,确实也很辛苦。”
账房还以为她是在慰问,恭谨道:“小的指责所在,怎么会辛苦?”
姜笙笑问:“不会算错,或忙不过来?
账房心里一惊,赶紧表态:“小的干这行快两年,日日夜夜都在想如何把账算得更快更准,怎么会忙不过来?若算错更是该死了。”
山栀进来,附耳说了几句。姜笙倏然脸色一沉,账本打到账房脚边,页面摊开:“那你解释解释,什么布五千两银子一匹?!”
霎时四下一静,账房下意识跪下去,连掌柜都被吓了一下。他原还以为姜笙随意盘问一番,这件事就过去了。
账房低着头求助的目光小心翼翼看向掌柜。
姜笙冷然道:“你看他做什么?他是你东家?”
账房叫苦不迭。
都是掌柜的主意,不管他的事啊!
先几次都没事,掌柜这个月胆子也太大了,他就知道不保险。
掌柜空咽了一下,还是勉强笑着:“姑娘有所不知,此布名为云纹雨花锦,挺括柔软,是难得的布料,是江南织造运来的,自然价格会高些。”
姜笙起身,也不管一站一跪的两人,之类留下一句:“捡起账本,跟我过来。”
离开前,姜笙走到副掌柜周清枫身旁的时候,余光稍稍落在他身上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