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溪县,刘宅。
一个身着褐色描金福字纹棉袍的中年男子在宅门口来回踱步,面色阴沉、步履凌乱,寒冬时节额头上却微微渗出了汗珠。
一个灰衣小厮从街角跑过来,尚来不及喘口气,就被男子拎着衣领问:“找着了吗?”小厮惶恐摇头,还未发一言,便被中年男子愤怒地一把推开,吼道:“那还不快接着找!”
小厮连滚带爬地又跑了出去,不料迎面撞上一头高大的枣红马,一个腿软跪倒在地,眼看就要被马蹄踹个正着,正满面仓皇之际,枣红马却往后退了半步,停住了脚步。
小厮劫后余生,顿时松了口气,他勉强转动无神的双眼,恍惚看到马车上跌跌撞撞地走下来一道红色身影,扶着车辕吐得天昏地暗。小厮昏昏沉沉地下意识一低头,发现自己本就沾满了泥土的棉鞋又被溅上几道污渍,一瞬间恼怒涌上心口,支撑着他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正欲好好与这人理论一番之时,就见车门被再次推开,一位身穿滚毛边暗银绣竹纹月牙白长袍的年轻男子自车上下来,面含笑意,脚步轻缓,不疾不徐,看得他不由为之一定。
男子下了车后回身,握住了一只纤细柔白的手,一道缃色身影从马车内探出,却不踩杌子,轻盈地一跃而下,落到了年轻男子跟前。男子下意识地伸出另一只手揽住眼前人,眼中既是气恼又是无奈,女子莹润的小脸上满是笑意,摇了摇二人交叠在一起的手,问道:“五味哥怎么样了?”男子叹气:“他这是自作自受,我们不如先看看那位小兄弟怎么样了。”
灰衣小厮呆呆看了半晌,听到这话方才回过神来,涨红着脸低下了头。车夫老齐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自他跟前走过给靠在车辕上虚弱不堪的丁五味递了水。
楚天佑走到小厮近前,微微一笑,“这位小兄弟,实在抱歉,适才险些不慎将你撞伤,现下你可觉有何不妥之处?可需我们将你送往医馆?”
小厮局促地摇摇头道:“不、不用了,我没事……”
楚天佑看出灰衣小厮的不自在,神情越发温和,“你的衣裳都湿了,快回家换一套吧,你可是这刘家的人?”
小厮点点头,正要开口就被呼到后脑勺的一巴掌给打断了。自刘宅门口走来的褐袍男子勉强在脸上堆起笑意,向面前的年轻男子一揖,“底下人不懂事冲撞了贵客,小人在此给您赔个不是,小人乃是刘家管事刘恭,敢问公子尊姓高名?”
“免贵姓楚,楚天佑,久仰瑶池献寿图的盛名,今日慕名而来想开开眼界。”楚天佑刷地打开折扇,略一打量跟前这个大冬天还满头是汗的褐袍男子,悠然地点了点头。
刘恭不着痕迹地瞟了眼折扇,腮帮子瑟缩了一下,脸上假笑更甚,“承蒙贵客夸奖,请恕小人直言,数月来登门求购的贵人老爷们络绎不绝,可小人是头一回见着您这样的神仙人物,咱们家主见了您也一定是喜不自胜啊!这外边天寒地冻的,还请您赏光屈尊入府,喝杯热茶、歇息歇息。”
“刘管事客气了,初至宝地,我这朋友有些水土不服,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多多担待。”楚天佑侧眼望了望白着一张脸、魂飞天外的丁五味,云淡风轻地笑道。
刘恭忙躬身道,“不敢不敢”,一边吩咐小厮去扶丁五味,一边又转身对楚天佑一揖,请他入府“楚公子请。”
楚天佑略一点头,刘恭便走在头前带路。不料丁五味脚步虚浮,小厮一个半大孩子支撑不住,刘恭不得不僵着脸上前将丁五味扶稳,摇摇晃晃地搀着人走进大宅。
楚天佑看着几人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由失笑,跟在后头缓缓而行,左手微抬隐蔽地挥了挥,车夫便恭敬地一躬身,赶着马车离去了。
白珊珊在一旁轻声道:“天佑哥,刚才我们下车前,那管事似是让小厮去找什么人。”
楚天佑点头道:“不错,而且一个管事于寒风中立在门口等候,等不来好消息还大为恼火,想必要找的人极为重要。”
二人对视一眼,珊珊叹道,“瑶池献寿图一事果然不简单。”
初闻此事时,天佑哥就与她说过,举凡官坊新创制的器物织锦、摆件珍玩,不是进献到宫里,就是官署收藏以作效仿,或是匠人私藏,如瑶池献寿图一般的公然叫卖之举,闻所未闻。不知这一旷世奇作背后又有着怎样的曲折,又将掀起怎样的风波?珊珊微微凝眉,走入了刘家宅院。
冬日萧条,光秃的树枝更显整个院子空旷寂静,离正厅尚有数十步,白珊珊便已清晰地听到了厅中传来的争论声,不由失笑,看来在此盘桓多日的求购者渐渐失去了耐心。
刘恭走在前面,为二人推开正厅的雕花木门,一股热气混着碳味和茶香扑面而来,珊珊在门口不适地略停了下脚步,便开始默不作声地打量起厅中的人。
正门被推开之时,厅中激烈的争吵便戛然而止,左侧2人,右侧3人,并主位上1人俱望向门口,脸上神色各异,但眼中的疑惑都是如出一辙。
落针可闻的气氛中,楚天佑在厅中停住脚步,安然欠身道:“在下楚天佑,见过诸位前辈。”
端坐主位、身形瘦削的中年男子回过神来,忙扬起笑脸起身相迎,“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