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地界已然春风和煦,家家户户都脱了冬衣之时,北疆仍时不时刮着蚀骨寒风,乍暖还寒,冷热不定。
永州城以北五十里的地方,有一座废弃的村庄,此处地势复杂,沟壑纵横,到处都是高坡和巨石,一阵风吹过,就能糊人满脸的泥沙。村庄的屋舍,便都错落地建在狭窄交错的谷道里,在这种地方,东边的人说句话,西边的人闻声去找,能一路找到北边去,其地形之复杂,外人简直难以想象。
赵羽便在一条山沟的村舍中,喝着他到此后的第三碗茶。因着两军交战,此地的百姓早撤到永州城里了,他们花了大功夫摸清此处的地形,才敢约人在此见面。
副将韩庆泽不耐地在屋中走来走去,北风呼啸之际竟还能热得发汗,他攥了攥拳头,皱眉道:“侯爷,这都过了半个时辰了,耶律成那小子不会胆小怕事,不来了吧?”
耶律成便是金荻六王子,在金荻朝中颇有威望,乃是继承王位的一大热门。
“不敢来倒不至于,我更担心他找不着路。”赵羽放下茶碗,无奈地叹了口气。
如果依他的意思,定不会选这么个地方与人见面的。若不是生长在此处的人,恐怕耗到筋疲力尽,都未必能摸清方向,他真是担心这个耶律成会因迷路而被困死在哪个山沟里……
数月之前,照国主定计,他开始派人接触金荻王室,其中最有可能与他们达成合作的,就是这个六王子。此人野心勃勃,自视甚高,但又不算十分聪明,还多疑寡恩,最易受人煽动蛊惑。此前多番书信往来之下,对方已有意动,便约在此处面谈,商议大计!
耶律成早闻神纪军战力凶猛,生怕在会面时遭到暗算,便选了这么个连骑马都困难的地方。在此地,别说要动武,能否太太平平地走出去,都得看老天爷的意思。
知晓今日会谈极为关键,韩庆泽本就有些心焦,又久等不来,再坐不住,他抱拳一揖,“侯爷,我带几个人出去探探,如若耶律成真是迷了路,我也好将人带来!”
赵羽刚要安抚几句,屋外一个兵丁来报,“启禀侯爷、将军,据前方探子来报,耶律成一行约三四十人,已进入子午岭地界!”
那便已接近此处了,韩庆泽松了口气,问道:“侯爷,要不我带人去迎一迎,如此也走得快些?”
赵羽闻言也是心下稍定,他摇摇头,“耶律成太过多疑,我们不要行意外之举,就按之前商定的,以烽火为号,给他传讯。”
兵丁领命而去,不多时,耶律成就到了。
此人虽没什么雄才大略,但也还算守诺,到了地方,大手一挥,就把亲兵都留在了原地,只带个副将进了屋。
见着一个身穿貂裘、满头长辫、头戴羽冠的高壮汉子进门,赵羽起身上前,拱手客气地招呼一声:“在下赵羽,久仰耶律王子大名,今日得见,不胜欣喜。”
耶律成咧嘴一笑,亦是举手躬身,“忠义侯客气了,你们中原人都说,百闻不如一见,我见了你也是高兴得很呐!”
话音刚落,不由赵羽再客套两句,他就直接伸手拍上这人的肩膀,一副十分熟稔的样子,大笑两声:“哈哈!我走了半天累得慌!来,坐下说!”
赵羽自他伸手时就绷紧了暗劲,面上听着这六王子自说自话,也不为所动,仿佛毫不介意地随他走到主位上坐下。
韩庆泽见这耶律成如此肆意妄为,眉头一竖就要开口,被赵羽眼神止住了,他只得按捺低头,依着原本的安排,盯紧对方的副将。
几人在屋中坐定,立时有兵丁奉了茶水和几样俭朴吃食上来,耶律成一会儿抱怨来路难行,一会儿又说去岁天寒,牛羊死伤过多,东拉西扯,就是不进入正题。
赵羽也不着急,八风不动地任由对方胡扯,只时不时附和两句,两军对阵,耐心一向是非常重要的。
眼看两刻钟的功夫过去了,金荻国内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糊涂账,能说的都说了个遍,耶律成终于累了,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抹了抹嘴笑道:“我听说侯爷在主持永州的大小事务,还以为您十分忙碌,没想到还有功夫陪小王我闲聊,真是出人意料啊!”
“六王子客气了,您是上宾贵客,赵某本该尽地主之谊,陪您聊聊风土人情的时间还是有的。”赵羽淡淡回道,心中冷笑一声,这才哪到哪,就坐不住了。
“地主之谊?我汉文学得不好,但这个词还是听过的,仿佛侯爷是在说,我来到了你的地盘上?小王记得这个地方还不属永州管辖吧?离渭钧城也就百十里,完颜将军好像随时可以南下到此啊!”耶律成大笑出声,言语间挑衅之意十足。
“照六王子这个算法,此地还是离永州城近些,”赵羽眉目不动,面上毫无波澜,“至于完颜烈……其实本爵也在等着他来呢,不如六王子回去代本爵问一句,他敢不敢来?”
被反将一军的耶律成面色僵了一瞬。
在永州守将弃城而逃的时候,他就向父王谏言,让完颜烈出兵驰援永州,不料完颜烈却龟缩在渭钧城里,父王竟也没说什么,就这么把永州拱手让人!
此事一直梗在他心里,如今被翻出来,心中自然不痛快,只不过他很快压了下去,复又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