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侯雍带着牟颇,将奄阳城的东南西北都好生巡视一番之后,两人径直出了城门,进到城外不远处的一个院子里。 “攸侯,这,这是什么东西?”看着眼前的物什,牟颇不禁惊呼道。他刚才还以为,这一天的遭遇已经足够让自己讶异,然而,他错了。 在攸雍和牟颇的面前,几个夷匠正按照商族工匠的指示,把一辆马车的其中两个车轮,一前一后地安在另一个木头架子的下面。 “嗯……关于此物,孤还没想到什么好的名字。尔就暂时记为‘木车’吧!”攸雍随口答道。 其实,牟颇并不是唯一觉得吃惊的人——在场的所有人,都是首次见到这种木车的存在。 之前连马车也未曾见识过的夷匠们,自然就不用多说;至于商族人,如果这两个车轮一左一右,他们倒也不觉得稀奇,但如今却是一前一后,这木车应该怎么拉呀? 待得工匠们把两个车轮安装完毕,攸侯雍连忙示意他们把木车扶起来,往门外推了一段,然后自己就亲自骑了上去。 众匠人看着不断往地上蹬腿,好让木车能继续往前动几下的攸雍,这些人的脸上波澜不惊,内心却都觉得有点好笑: 您当初吩咐我们把战车拆成两半,自己也过来跟我们掺和了好几天,就是想弄出来这个玩意?让奴隶代替马来拉战车,都比您这玩意快! 攸侯本人倒是兴致不减,来回蹬了好一段路,才把木车放下,然后吩咐家宰,对这些工匠各加赏赐。 首先提出这个构思的夷匠,允许他搬去跟自己的妻儿同住,至于之前分配的土坯房,则拨给其他刚刚迁来奄阳的商族人家。 从院子里出来,牟颇不解地问道: “攸侯,整个大邑商的人都知道,您是唯一能够自由驾驭牛的人。 即使是当初擒获了百余只野牛、如今又专心养牛的义父,也还未能彻底驯化牛只。 您既然有着服牛的才能,为什么还要耗费心思在那什么木车上面呢?” 攸雍顿时叹了口气: “颇啊,先公曾经对孤说过,‘如果民众能够服从命令,就不必过多约束他们;如果民众不能够服从,那么就让他们明白之所以发出命令的道理。’ 然而,孤只有让民众服从命令的信心,却没办法能让他们彻底理解孤的所作所为。 之前尔问孤,为何要急于同化七夷;如今尔又问孤,为何不去服牛,却来把玩木车这种物什。 尔所问的两件事,它们背后的道理是一样的。 我们大邑商的先祖,当初跟东夷乃是同族。由于后来掌握了畜养牛马的办法,而且又懂得铸造铜器,因此才得以击败西邑夏,取得统治华夏的天命。 家父率领众人东迁到神土大陆以来,当初所带的水牛和马匹陆续死去,剩下还活着的,全数不能繁衍。之后跟随大王一同驾临的牲畜,也有同样的怪病。 尔可知道,王畿三城以及奄阳,如今还剩下多少牛马?孤只能说,两年之后,大王若要祭祀宗庙,到时候连少牢都凑不齐,更不要说太牢了!” 按照华夏风俗,太牢是分别用一只牛、羊、猪作为祭品,而少牢则是羊和猪各一只。 攸喜和武庚相继东迁后,由于跟随他们的两批殷商遗民,分别带到美洲的猪和羊都死得很快,因此在武庚八年修改了定义,以牛、羊、马为太牢,牛、马为少牢。 犹是如此,到了武庚十年,因为所有羊全部死去,因此被迫改用少牢,而按照攸雍的话,接下来怕是连最基本的祭祀形式都维持不下去了。 牟颇仍然听得一头雾水: “攸侯,您提到少牢与太牢,这些跟同化七夷以及制作木车又有什么关系?” “颇,那孤来问尔:治理国家,最重要的两件事情是什么?” “攸侯,这个问题很简单,是祭祀跟用兵。” 攸雍顿时摇了摇头,“当年先公向家父显灵的时候就已经说,如今最重要的,反而是畜牧与百工。尔同样受到先公的庇佑,难道尔不知道?” 牟颇承认也不是,否认更不是,索性就在那僵住身子不动。至于攸雍,此刻倒也没多理会牟颇,而是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也。祭祀与用兵,从来都是极重要的。然而,这两件事都离不开牲畜,没有足够的牲畜,吾等既不能拜祭祖先,更没办法对外征讨。 当初从华夏带来的牛马,如今即将全部死去,然而我们仍然未能顺利驯服神土大陆的野牛。至于先公提到的野鹿,孤随王师征讨七夷,历时两年却从未得见,那就更加不能指望。 新牛不接旧马,这是殷商的大灾难啊。然而除了家父和孤,上至大王,下到奴隶,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思考这件事的解决办法。 这是因为他们愚蠢吗?并非如此,而是他们以为先公能够一直庇佑所有人,由于先公的仁慈,这些人竟然忘记,先公本来就只是王室的祖宗神而已。 孤身为王室的旁系,不仅得到了先公的庇佑,而且承受了先公的智慧。尔等牟氏,多年来尽力饲养性情凶恶的野牛,不可谓不劳苦功高。然而,尔等仍要努力一百余年,才有希望真正驯化牛只。 孤如今命人制得的木车,若能多作改进,或可勉强运输些许货物,却不能用于征战。当初家父执意出兵征讨七夷,孤如今急于同化七夷,都是因为原有的马匹,即将耗尽的缘故。 当初孤跟随尔的义父,越过攸岭一路向东,在牫(gē)地见到无数的野牛群;孤在高天原一役,又看见邸方的夷兵,居然已经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