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已经接受现实了,这辈子大概都只能这么活。”赵醒归看看自己那两条伸直在木地板上、纹丝不动的腿,又看向卓蕴,“要说不遗憾,不难过,肯定是假的,但也没办法,这种伤就是这样,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碰到。”
卓蕴说:“那你也得去医院看啊,不要总说你觉得,你认为,你又不是医生,医生都说了你是不完全性损伤,还有希望,你就去拍个片子看看嘛。万一真的有康复的希望,被你耽搁了,那你不得悔死啊。”
赵醒归笑了一下:“康复是不可能的,我大概……也是怕自己会空欢喜一场。卓老师,其实我有时候去回想,会很后悔,变成现在这样,我自己也做错了一些事。”
卓蕴问:“你做错了什么?”
“那天打球,如果我不对林泽炫技,不戏弄他,说不定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赵醒归摸着大腿,说得很慢,“我摔了以后,如果没有硬撑着自己站起来,而是立刻找医生来处理,就算后来我不能再打球,至少走路不会有问题。我站起来,属于严重的二次伤害,还是医生告诉我的。”
这的确是他整个受伤过程中最关键的一步,赵醒归知道自己疏忽了,那会儿他年纪小,不像专业运动员那样经验丰富,从没受过大伤,仗着自己身强体壮,又因为少年人的傲气,他忍着剧烈的疼痛站了起来。
就是这么一个错误的决定,足以让他后悔一辈子,还是斯湛医生告诉他,实在过不去就不要去想了,他当时的行为符合他的年龄与认知,其实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还有……”赵醒归抓着卓蕴的手,“我会想,如果那天在走廊上,我收下那封信该多好啊,不就是一封信么,收就收了,我怎么会这么矫情呢?”
卓蕴问:“你平时会收女孩的信和礼物吗?”
“从来不收。”赵醒归摇摇头,“什么情书、巧克力、牛奶、话梅、护腕、手链、小本本……太多了,我在抽屉里看到都会直接放到讲台上去。”
卓蕴的关注点跑偏了:“你这么受欢迎的吗?”
赵醒归无语地看着她的脸,“你应该也差不多吧?”
卓蕴:“呃……倒也是。”
她想了想,说,“可我觉得你没做错,你只是遵循自己一贯的作风罢了。反倒是林泽,他明明知道你不收这些,还非要帮人来送信,关键是他自己还喜欢那个女孩,这算怎么回事?他分明就是在感动自己又恶心你,好吗?”
赵醒归笑得好无奈:“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我答应你,等回到钱塘,就让我妈带我去医院看看,现在先好好过个年。都瘫痪两年了,不在乎这几天,我对结果也没抱什么希望。”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
夜深人静,小小的楼梯转角处光线微弱,两个年轻人短暂得沉默下来,赵醒归看着卓蕴的脸,觉得就算不说话,只要能看到她,他就很满足了。
身后的墙壁又硬又凉,赵醒归松开右手,改为用左手去拉卓蕴的手,他抿抿唇,大着胆子伸长右臂揽过她的肩,让她能更舒服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和在车上的拥抱不同,当时卓蕴吓坏了,赵醒归是为了安抚她,而现在他纯属“居心不良”,心里其实非常紧张。卓蕴好像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乖顺地靠在了他怀里。
赵醒归想起他们第一次去紫柳郡篮球场时的情景,当时他就想这么干了,此刻心愿达成,抿着唇偷偷地笑起来。
卓蕴不知道小少年正在偷着乐,想起晚上在民宿的事,问:“赵小归,你爸爸在这里的产业是不是做得很大?”
赵醒归说:“还好吧,度假村不是他的主业,平时都是我姑姑和姑父在管理,我爸不怎么回来的。”
卓蕴其实很好奇,想问问赵叔叔主业是什么,还是忍住了,她知道紫柳郡业主非富即贵,实在没想到赵叔叔居然这么厉害,一个度假村项目都只是副业。
这有点颠覆她的认知,可能也是和卓明毅的交际圈有关。卓明毅喜欢炫富,他那几个所谓的生意人朋友也都很高调,碰到店铺开张、结婚、生日、孩子考上大学,甚至是家里老人过寿这些事,都喜欢大张旗鼓地办宴席。
而赵叔叔呢?卓蕴想起他过生日那天,好像就是在家吃饭,赵醒归还去A大北门给他爸排队买小贝,真的是好低调的总裁和太子爷啊。
“卓老师。”赵醒归的唤声让卓蕴停止了胡思乱想,听到他问,“刚才,你害怕吗?”
卓蕴回忆了一下,说:“有一点,但更多的是生气。”
赵醒归想起石靖承,也是恨得牙痒痒:“如果我没有坐轮椅,卓老师,你信不信我今天能揍死那个姓石的。”
卓蕴乐得直笑:“我信。”
赵醒归说:“就他那种弱鸡,我一只手就能解决。”
卓蕴笑得更厉害了,赵醒归闷闷地说:“你笑什么?我认真的,哎,你捏捏我胳膊。”
卓蕴把脑袋离开他的肩膀,赵醒归把右胳膊从羽绒服袖子里脱出来,弯起手臂让卓蕴捏,卓蕴隔着毛衣捏捏他的上臂,“呦”了一声:“结实不少啊。”
赵醒归有些得意,又想撩起毛衣下摆给卓蕴看:“还有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