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掌中馈,可以对二儿媳的不满不加掩饰,二儿媳必然也感受得到。
二儿媳平日里是个公道严谨的人,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她是不是伪装的呢?
日后待她的地位稳固,会不会明里暗里克扣自己的吃穿用度,以求报复回来,根本不好说。
一想到自己以后要在二儿媳的手里讨月例、讨生活,林氏也不再和颜悦色,对陆映襄叱责。
“倘若你能学着点管家的本领,我也不必让一个外人来代替我,成为英国公府的门面了。”
陆映襄不明白上一刻还母慈女孝,怎么下一刻就被数落起来了,白白讨来一顿骂,她郁闷不已。
腊月中旬,街上人头攒动,拥挤喧闹,家家户户都忙着采买年货。
普通百姓对年货十分看重,公府乃高门大户自然也不会轻视。
苏酥亲自出府采买,保证年货的质优上等。
在京城最大的布庄苏酥挑选好品色花样的布匹后,对掌柜说道。
“浣花锦与月华锦各两匹,妆花缎三匹、软烟罗、浣花锦各一匹,对了还要五匹缭绫与漳绒给府里的仆人制新衣。”
掌柜:“好嘞,小的待会就遣人送去英国公府上,世子夫人放心吧。”
苏酥微微颔首,让千梨付好账,两人相携走出布庄。
因着新岁将近,大街上人潮汹涌,京中官制严密,几条大道只能步行,不得打马或乘坐马车。
公府的马车停在坊市外头,苏酥与千梨还需步行过去。
“将年货清单给我。”
苏酥伸手讨要清单,用炭笔划掉最后一项“布匹”。
“腊药、新历、桃符、金彩、缕花、大小门神、五色纸钱、馈岁盘盒……都买齐了,我们可以回府了。”苏酥一一核对,无误后交个千梨。
从清晨出府采买,一直到傍晚,就连午膳都是在外随便吃的。
两人身心俱疲,快要走出坊市,见到公府马车的一角,都不由自主加快脚步。
忽地,苏酥肩膀一痛,她骤然撞上迎面走来的人,被撞得身形不稳,后退几步。
一双宽厚的大掌搭上她的双肩,苏酥得以稳住身子。
然而她银雪兔毛的披风系带被那人磨损厉害的衣襟边缘勾扯,系带松开,披风倏尔坠地。
“对不……”男子的致歉在见到她一刹戛然无声。
她肌肤胜雪,露在外面的鹅蛋脸叫寒风吹红,鼻尖与眼眶都红红的,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
男子似乎变成了泥塑木偶僵在原地,苏酥不费多少力气将双肩从他的掌下挣脱出来,俯身捡起地上的披风。
就在她起身时,手腕猛地被他捏紧,披风再次落地。
男子低哑的嗓音透出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卿卿!”
苏酥头脑发蒙,她认识他么?
“卿卿,是我啊!你不记得我了吗!醉仙楼,鸳鸯对玉,你还记得吗?”男子激动不已,竟语无伦次起来。
他的声线与称呼都是如此陌生,但细细看他的相貌,眉若刀裁、眼若泓溪,明明二十多岁却蓄起青色的胡须,朔冷的冬天他只穿单薄的长衫,尽显落魄凄凉。
他话语里的“醉仙楼”“鸳鸯对玉”像是尖锐的冰锥破开苏酥眼里的迷茫。
不远处,一架乌木马车经过,御马的白苏指向坊市外停着的另一架马车道:“世子,那里有架公府的马车,是不是夫人的?”
白苏放慢行车速度,眼神四处搜寻,“快要年底了,今日应该是夫人出府采买年货,正好让我们遇上了,要不要与夫人一同回府?就是不知夫人现在身在何处……”
陆无咎闻言撩起车帘,人群如山似海、溢巷填街,比起白苏的左顾右盼、望眼欲穿,冥冥之中他一眼便寻到那抹娇艳身影,毫不费力。
可是他看见了什么呢?
他名义上的妻子穿着烟笼梅花白水裙,恍若凛冽寒冬里的一枝梅,不刻意装扮就已是仙姿玉色。
远远看去也能看清她大而明亮的眼,透着秋水般的明净,春光落入也要逊色三分。
就是这般美得惊心动魄的一双眼,此时此刻盛满了另一个男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