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运河北上,船行六昼夜,蔡令仪回到阔别数年的苏州。
蔡墉被杀,全家流放,但东平侯的谥号没有被褫夺,麒麟阁功臣祭祀的待遇也没有被取消。
因为东平侯临终遗愿,要葬在原籍老家,所以祭田也没有充公,蔡家还有过去的家下人留在这里看坟。
而且,到底还有个平安在京的二娘,目前那些下人不敢造次,但天长日久,十年、二十年以后,可就难说了。
不过蔡令仪很看得开,她自己未必能再活二十年,哪还能管那么多,顺其自然就好。
拖着疲惫的身体下船,蔡令仪不急着寻找住处,她带着背篓来到了市集上,她得先吃碗面。
大清早,面摊还在烧水,袅袅白烟后,摊主正热火朝天的揉面,就见有个身着道袍的女冠挑了张桌子坐下,将她的背篓小心放在身边。
“您来的早,面还没下锅,这是头汤!”摊主乐呵呵地与客人搭话,他是个热心人:“道长路过苏州?咱们这里也有名观,您可以去那边挂单。”
蔡令仪拿过两支筷子,与摊主闲聊:“我家祖籍在此,只是本家长居京城,已经不太会讲吴语了。”
幸亏摊主见过的人多了,会讲官话,蔡令仪多少也能听懂些吴语,否则两个人只能是鸡同鸭讲。
这里与京城不一样,京城有坊市之分,高大的坊墙将每一处隔开,整个城池像棋盘一样严整。这边的集市要自由的多,大家习惯了在哪设下集市,也不管什么坊市。
集市后面就有民居,虽然看着有点乱,但蔡令仪以为很有烟火气,没什么不好。
这个时辰,集市上没什么人,只有附近贴告示的墙边,差役正在用水泼墙。摊主煮面的功夫,蔡令仪好奇的问道:“老伯,那边是要贴告示吗?”
“你说那边啊,据说是朝廷派下来的告示,昨天就说今天有大事。”
长长的筷子探进锅里,轻巧地将面条夹入碗中,碗里早用油酱调好了底味,老摊主将面碗放在桌上,又道:“听来吃面的差役说,好像是皇上新得了儿子,要大赦天下。”
蔡令仪顾不上吃面,惊道,大赦天下?
不会吧,而且也不应该。当今天子做卫王的时候就有儿子,除非是皇后生了嫡子,又要立太子,否则,哪有为寻常皇子大赦天下的道理。
虽然有疑惑,但蔡令仪还是一阵狂喜,如果真的大赦天下,她就不急着为母亲与姨娘们入葬,她马上返回郴州!
到时三哥带着全家人返回苏州,将来不管是回京还是留居此地,都要比待在岭南好得多。
那个时候,全家在一起为母亲入葬,才算功德圆满。
蔡令仪在面摊等了半个时辰,终于等来了结果,差役将告示贴在墙上,大声宣布:皇子满月,封燕王,圣人为燕王大赦天下!
老摊主惊讶的看着女冠,这女冠先是猛地站起,又突然坐下,捂着脸肩膀耸动,这是哭了呀。老人家摇头叹息,孤身返乡,想来是有不忍言之事。
蔡令仪只在苏州停留一天,将母亲与姨娘们的骨灰暂埋在父亲墓旁,又烧掉县令的祭文。
她跪下磕头,又哭又笑的说道:“女儿这就回郴州报信,等哥哥们带着嫂嫂、孩子们回来,我们一起给您好好安葬。”
回岭南的计划不太顺利,蔡令仪在苏州的码头边找了一整天,才找到一艘回南的货船,货船属于苏州一个大商号,信誉不错。
临走前,天阴沉的很,蔡令仪带着背篓上船,身后一阵喧闹,居然有人在码头落水身亡。
这趟旅程莫名笼罩上一层乌云。
船行第三天,河流湍急,两岸高山。
夜已经深了,蔡令仪在舱中静坐,因为她给的钱足够,这小舱里只有她一个人。
突然间,外面传来一阵嘈杂,有人大喊道:“土匪截船了!”
蔡令仪握着铁棍,小心地靠近舱门,外面的人高举火把,她从门缝向外看,顿时心中一凉。
船上的人不认得那些“土匪”的衣服,但蔡令仪却认得,那些人是南梁伪朝的溃兵。
伪朝在先帝时,就被大周灭了,但到底盘踞此地三十余年,根基颇深。
又因为几任郴州刺史无能,剿不能尽灭,抚不能安民,常有伪朝溃兵抢劫作乱。
这帮东西怎么上船的?
蔡令仪自认倒霉,所幸她会泅水,只需寻个机会冲出去,游到岸边,总好过留在船上任人摆布。
现在还能穿着南梁军服的人,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又怎么会怜惜旁人性命。他们打开一间又一间的船舱,发现男人就杀掉,发现女人就拉出来,用刀尖把她们逼到甲板上,看着瑟瑟发抖的女人们,猖狂大笑。
船上血流成河,有溃兵靠近蔡令仪所在的船舱,推开舱门,探头的溃兵只觉一阵风声,沉甸甸的铁棍砸在他的头上,溃兵来不及惨叫,应声而倒。
蔡令仪闪身冲出船舱,一路抽断几个溃兵的骨头,跑向甲板。她的身后,有溃兵惨叫:“这有个道士!”
“救救我!”
蔡令仪正准备跳下船,却听到了女人的求救声,她停住了脚步。
六个女人被绑在甲板上,只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