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和说道:“王允抬高卫仲道,应是尚有他意,并州王氏,当图谋不小。” 贾诩赞道:“子玉高见。董相迅速拔擢王允迁任尚书令,引为亲信,自是有以并州世族抗衡袁氏之意。王令君借此契机培植羽翼,倒也无可厚非。征辟河东卫氏当是其谋划之内。卫觊、卫仲道河东名士,颇有名望。” 重用各地名士,是身居高位者治理天下的手段,大部分名士往往背后就是世家大族,世家大族的支持才是保证高位者位置坐得稳坐得久的关键。 王允借机征辟名士,培植羽翼,是东汉做官潜规则,董卓心知肚明,也乐得其成。 心腹么,做强做大也是壮大自己的实力。 贾诩又说:“令君和并州军好像也很融洽,最近与骑都吕布走得很近。为了笼络河东世族,王令君替卫仲道保媒迎娶蔡千金,都是他循序渐进的布局。” 提到昭姬刘和就恼,“这老庸,诡诈狡猾,老谋深算。” 看看吧,刚刚坐上尚书令位置才几天,已经开始拉拢吕布,征辟河东名士培植羽翼,借着老董的信任挤压袁氏,再寻摸着给老董一记背刺。 然后成为扶持汉室的大功臣,登上人生巅峰,完活! 想得多美! 但是他恰恰不知道,最后把他送进坟墓的大能,就活灵活现地在我眼前蹦跶呢。 贾老苟,这个汉末智略无双,不输郭嘉、诸葛亮、程昱等一众谋臣智士的牛人,就好好待在我的帐下吧,给我打一辈子工,好好干。 贾诩没有接话茬,眼光平静,“无论治学传家、归隐世外、拜将封侯、身居高位、成道作祖,还是匪盗流寇、江湖游侠、谋逆造反等等,嘴上唱得再高调,内里也逃不开名利财权,为自己、为家族、为党群而已。哪有非黑即白,写史的说你黑你就黑,说你白你就白。活在当下,谁管得了身后事。” 他眼光落在驷马车驾轿厢上的片片花瓣上,嗅嗅空气中四溢飘散的熏香,皱了皱眉,“便算名士风流,也不必如此矫揉造作,这刻意在遮掩什么?” 刘和却在想着月圆之夜紫禁之巅的巅峰比武,自言自语,“一剑西来,天外飞仙。我乃白云城主叶孤城。” 贾诩一愣,“主官,汝在说什么?” 刘和说道:“我知道,卫仲道伤重难治,可能要油尽灯枯矣。” 贾诩很震惊,“主官何出此言?” 刘和说:“河东柳家堡之战,卫仲道中了张绣致命一箭,当时侥幸逃过一死。若我料得不错,他的箭伤并没好转,且伤口化脓充满腐臭,却要硬撑着抛头露面。之所以这么急,就是他自知时间不多矣。” 贾诩恍然大悟,“以花瓣熏香掩人耳目遮蔽嗅觉,就是为了掩盖伤势。急着托令君做媒,难道说……我知民间有种巫医之术,以喜气对冲伤病之煞……冲喜?” 汉代天人合一理论盛行,星象谶纬之术大行其道,道术巫术颇有市场,冲喜这种事并不少见。 刘和点点头,“卫仲道伤重体弱真元不足,适才婵儿小娘一曲《淮阴灭楚》充满杀伐之气的铮铮音波,已足以搅动他的血脉,若没猜错,立时便有印证。” 这时卫仲道拨动琴弦的手指已然停下,他左手下意识抚住前胸,似乎在用力忍耐什么,额头隐隐有汗水渗出,嘴角更是有一丝血迹流淌下来。却被他急速地以手指掩住。 若非刘和与贾诩凝神观察,根本是注意不到。 可以证实,所有的判断都是正确的。 王允和卫氏,就是要拿蔡邕父女做垫脚石牺牲品了。无论结果如何,最后蔡家都是受伤的那一个。 刘和面色肃然眼光闪烁,迈步就往前走,贾诩忙拉住他道:“子玉,莫要冲动,适才你我所断言之有理查无实据,况且卫仲道伤重体弱怕是经不起汝一怒之力,何不另做计较。” “卫仲道劫数难逃,我懒得理会。”刘和甩开贾诩,大步向前,“我只是很好奇这个婵儿小娘的真面目,今日非揭开她不可。” 贾诩、典韦、曹安民、张飞几人见状,也连忙跟着往前走,前面有二三十个王令君府上的骑士和带刀扈从,并非那么容易闯过去的。 正在此时,秦楚苑的院门“吱嘎”一声被打开,从里面跑出一头皮毛光亮的黑色小毛驴来。毛驴上坐着一个青衣老者,面容清癯神光内敛,腰杆笔直,手里持着一卷书册边走边看。 但看老者穿着打扮样貌神色,却看不出有啥出奇的。还骑驴看书,也不怕被晃悠出晕驴来。 这驴也不看路,竟然径直奔车驾队伍走过来。 街道四周的娘们起了一阵骚动,呱噪起来。 “这老夫子是谁,怎么从秦楚苑里出来,婵儿不是不见外客的么,此作何解释?” “老苍头老眼昏花,婵儿怎么看得上,只怕是鸨母相好的。” “便算是谁的相好也不能这般冲撞陌上公子的车队,难不成这是头瞎驴。” “赶紧让他滚开,公子在这里抚琴,他眼瞎么,不要搅了公子的雅兴。” 那驴倒是走的正经官道,也尚未碰撞到谁,只是要挨着车驾扈从身侧经过而已,由于人群对陌上公子的宠爱,老者立时遭到非议谩骂羞辱。 “老拙闪开,冲撞令君车驾,汝担待不起!”一个扈从忽然拔刀恐吓,还猛地推搡了老者一把。 老者身子一晃差点摔落,毛驴受惊大叫,尥蹶子狂野奔逃,竟然一头撞进人群,人群顿时炸开,人挤人人推人乱做一团,噼里扑通,转眼间就有十几个人被推搡倒地。 被摔倒踩踏受伤者,更是不知道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