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的互县,热得赛蒸笼,呼吸都跟往喉咙里灌铅似的,又干又痒。
陆诗云站在火车车厢连接处,不由自主随晃荡的车钩起伏,身前是透窗照进的斜斜阳光,晒得半截胳膊发烫。
视线追随着一一闪过的电桩,偶尔还有低矮村庄和大片池塘,陆诗云兀自发呆。
怎么头脑一热就来了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尊敬的“单眼皮的云”女士,我谨代表A市互家苗族土家族自治县文旅局诚邀您……】
半个月前,陆诗云收到这封私信。
“单眼皮的云”是她的账号昵称,因为没有签工作室,商务都是她本人对接。
私信的大概内容是请她去互县拍摄一组公益视频,宣传苗族土家族文化。
现在文旅局也卷,骑马的,穿汉服的,跳hip hop 的,还有发癫的,当然也不乏请网红博主去宣传的。
作为艾斯App上坐拥两百万粉丝的小博主,陆诗云受到这种邀请应该算正常。
不正常的是,就在她收到邀请的第二天,好几个千万级别的网红也公开邀请函,表示会前去支持。
她一连观察几天,暗中切进各个网红的主页比对了一次又一次,最终确定自己是其中粉丝量最少的一个小博主。
陆诗云欲哭无泪。
她真的是什么锦鲤体质吗?
还没搞明白这个活动有什么特别的,值得这么多大博主追捧,这个香饽饽就落到了她头上。
她怎么能拒绝呢?
她本想着闷声发大财就好了,所以并没有发文艾特官方表示感谢。
然而出发前一天晚上,陆诗云在复式公寓的二楼收拾衣服。
楼下粗麻地垫上,手机震动的嗡嗡声与水滴铃声交错,一阵接着一阵,吵得她头皮发麻。
怎么了呢这是?
陆诗云光脚踏着实木阶梯走下楼,抄起手机。
陆诗云人陷在沙发里,怀里抱着橘色靠枕,吹着凉乎乎的空调,脑袋歪在沙发扶手上划手机。
艾斯app上红色小点点的99?有点扎眼。
她以为是哪个视频又爆了,怀着颤抖的心打开app,却发现全是艾特。
她又顺着艾特点进原博主视频。
互县文旅局公开艾特了这次邀请的十个网红博主,陆诗云排在最后,但偏偏人气最高,因为她的人设最接地气。
说好听点是锦鲤,说难听点是捡漏王。
“复活吧,朕的哑巴新娘,哦不锦鲤新娘。”
“又幸福了,我的姐。”
“风水轮流转,锦鲤姐在哪里哪里就是风水宝地,@互县文旅局,这泼天富贵可得接住咯”
调侃的评论中不乏嘲讽的。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她很普通吗?”
“只敢在网络上发高P照片,到时候别见光死就吓人咯。/龇牙”
“说不定是个男的呢?毕竟一张路人角度的视频都没有,谁知道呢?”
陆诗云入行三年,早已习惯自动屏蔽这些坏人心情的字眼。
有活就干,没活就散。
这是她一贯的行为准则。
*
窗外的电线杆飞驰速度放慢。
“先生们女士们,列车即将进站……”
温柔的播报声将陆诗云拉回现实。
车门打开,站台热气涌进来,拎着大包小包的务工人员蜂拥而下,拖着行李箱的学生三三两两紧随其后。
陆诗云食指掩着鼻子,跟在队伍末尾。
简单的白T,牛仔,帆布鞋,马尾高高扎起,素净的脸微微扬起,写满了倦意与无感,与周遭笑意盈盈的人流大不同。
才走上站台,热浪瞬间席卷周身,后脖颈的汗流了下来,陆诗云抽张纸巾狼狈地擦拭着。
“云云姐!”
陆诗云抬眼望去。
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亚麻色小飞袖,浅灰色阔腿裤,精神气很足,人看起来清爽又利落。
她站在人群中冲陆诗云挥手,朝陆诗云走来。
她一口一个云云姐,右手一提溜,26寸铝皮行李箱就落在了她手上。
陆诗云反应慢,人僵在原地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得来人自我介绍:
“我是冯至柔,之前在微信上跟你聊过的那个工作人员,云云姐你可比视频里漂亮多了……,”
蝉鸣聒噪,头顶太阳毒烈,后脑勺被汗水打湿,压得头发沉甸甸的。
陆诗云偏头痛犯了,注意力不集中,亦步亦趋跟在冯至柔身后,捡了些重点听。
陆诗云大概了解到这次的拍摄只是个试水,如果表现好,官方会邀请继续留下来参与后面宣传电影的拍摄。
驾驶座上,冯至柔一边拨弄方向盘,一边的吧的吧讲个不停,不知又讲到了哪里。
陆诗云在后座,听得云里雾里。
她右手轻轻捶打发胀的后脑勺,左手从斜挎小包里摸出药瓶,单手拧开瓶盖,抖了一粒白色药片在掌心。
乘坐交通工具的时候,她有不吃不喝的习惯,所以并没有随身带水。
车里应该有,但她不好意思向生人开口。
皱着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