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的新房客是什么时候来的,铁皮人一无所知。
自从发现波拉的存在,他做什么都不能专心了,老是忍不住去看那堵墙。
那个小人……现在在做什么呢?
铁皮人的心中生出一种叫做好奇的情绪,这在他身上是很少见的。
发呆的时候,他会想起墙壁中的小人。
吃饭(喝机油)的时候,他会想起墙壁中的小人。
打铁的时候……
睡觉的时候……
不管做什么,他都有点心不在焉。
小人,拇指大的小人,长着翡翠眼,扎着麻花辫的小人。
一想到她,他胸口的部位就轻轻发胀,像要坏掉了似的。
他用手指摸了摸胸口,那里热热的,与周围冰冷的金属形成鲜明对比。
于是他作出结论:的确是坏掉了。
也许是短路了。铁皮人心想,父亲说,如果身体发热,就很有可能是短路了,遇到这种情况应该及时维修。
胸腔中的机械心脏轻微震动着,好像在告诉他:是的,我的确因为什么原因出故障了。
心脏出故障,可是个了不得的问题。
铁皮人没有耽搁,他打开自己的胸腔,掏出其中的心脏。
机械打造的心脏泛着银白色的金属光泽,被他喝进肚子里的机油流过心脏,转化成维持身体行动所需的能量。
它看起来完好无损。
事实上它也的确完好无损。
铁皮人翻来覆去检查好几次,确认心脏在正常运转。
只不过……
他迟疑地盯着掌心的心脏,觉得它比平常要活跃许多。
空气中隐隐飘来食物的香气。
铁皮人从中闻到了豌豆,草莓,肉类和油脂的味道。
如果是之前,他会以为是自己的鼻子出了毛病。
现在他知道那是小人的食物。
她是在吃东西吗?铁皮人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他的目光不知不觉凝聚在那块住着小人的墙壁。
他看得那么专心,好像能透过木头,看到里面去。
波拉今天的晚餐比较简单,只有豌豆炖肉和削下来的那片草莓。
她之前用泥烧了两个陶罐,一个用来储存粮食,一个用来烹调食物。
此刻烹调食物的陶罐中就焖着豌豆炖肉。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波拉揭开陶罐的盖子,一股浓浓的香味扑鼻而来,让她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她拿起一把长柄木勺,舀了一勺豌豆炖肉送进嘴里。
得益于绝佳的手艺,豌豆煮得绵绵的,肉块炖得烂烂的,每一口都能让人尝出幸福的味道。
“嘶哈嘶哈……”波拉被烫得直伸舌头。
可是食物真的好香,她根本舍不得吐掉。
“好好吃哦。”波拉边吃边狂赞。
这一顿,她足足吃掉了一罐子豌豆炖肉,还有一大片白草莓。
理所当然的,她吃撑了。
肚皮撑得圆溜溜的波拉躺在床上,哎哟哎哟的给自己揉着肚子,“早知道就不吃那么多了。”
她在床上打了个滚儿,沉甸甸的胃部对她来说真是个甜蜜的烦恼。
波拉嘟嘟囔囔地责怪自己:“看你做了什么事,肚子里塞这么多食物,等下去捡炭渣的时候会不方便行动的,你怎么就不克制一点儿呢?”
话虽然这么说,可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为自己辩解:“真的太好吃了,完全忍不住嘛。”
一想到捡炭渣,波拉就想起一墙之隔的铁皮人:“那个大个子今天吃的是什么,又是黑乎乎的机油吗?”
那种油又粘稠又难闻,一看就不好喝,铁皮人天天都得喝,很难不叫波拉感到同情:“要是让我天天喝这玩意儿,我可受不了。”
她很好奇:大个子为什么受得了呢?
等到半夜,波拉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打扮,背上自己的小背包,准备去木屋里捡炭渣。
她照例在墙角的洞口处观察了一会儿,确认屋子里没有动静,这就意味着这里的主人已经睡着了,自己可以安全进出。
波拉不知道的是,今晚的铁皮人并没有睡着,他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而已。
铁皮人很少这样,或者说,他之前从来没有熬过夜,他总是一上床就把自己关掉,等到第二天天亮才打开。
但今晚他不想这么做。
如果他把自己关掉,他就没办法去想墙壁中的小人了。
铁皮人舍不得停止这种想象。
就像一个得到了喜爱的玩具,或者有趣故事书的小孩,他恋恋不舍,并充满求知欲。
他会想:小人现在在做什么?
他会猜测:她在床上睡觉吗?
也许她已经睡着了,正在被窝里打着小呼噜。
她的呼噜声是什么样的?
是小狗一样的“嗯——哼——哼——”?
还是小猪一样的“昂——昂——昂——”?
制造铁皮人的工匠睡觉的时候就喜欢打呼噜,他的呼噜声像天上打雷,像山洪倾泻,声势浩大,惊天动地。
小人的呼噜声应该不是这样,因为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