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的烟火盛大,江滩上挤满了人。
知荊手腕处系着江老板绑上来的粉色气球,整个人陷进他宽大的肩膀里。
“五、四、三、二、一!”
倒计时的声音响了起来,新年的钟声在人声鼎沸中敲响。有人拥吻,有人相视而笑。
人头攒动中,知荊突然双臂环住了江老板的腰。
她的耳朵紧紧贴在那人的胸脯上。
隔着衣物,认真地听他真诚的心跳。
江鸣野不知所措,一双手围着她的脑袋。
许久,小小人儿抬起了下巴,抵在他的胸口处。
“鸣野。”
“嗯。”
“你说,多么富有,才不叫穷人。”
江鸣野被小小人儿奇怪的问题吓到了,却还是思忖了一番,淡淡地说道:“至少也要五百万吧。”
五百万,这是穷人和富人的距离。
如果去买张彩票,运气爆棚了,或许真的能中大奖,翻身变小富婆。
知荊嘴角翘了翘,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那想像你一样的话,需要几个五百万呢?”
江城的冬天真冷,冷得人情不不禁地吸溜着鼻子。分不清这里边有没有难过,只是鼻子好酸。
江鸣野沉默了,他知道,这句话问出来,是知荊要抽身了。
穷人变富人只需要一个五百万,可富人和富人之间的差距,却可以有无数个五百万。
曾经,在她的故乡,她父亲的地位让她依傍,她成为了一方水土的高高在上,可到了京兆才发现,那个小小的土坡远远望去,是一座山峰。
知县和宰相之间,是数不尽的土坡和山峰。
江鸣野站在山峰的顶端,他下不来。
而她,也注定攀爬不上。
好像突然又想到了曾经的夏天。她搂着江老板的脖子,他顺势揽起那条盈盈小腰。
耳鬓厮磨间,他喊了知荊一句“江夫人”。
这三个字,比“我爱你”更让知荊心动,也让她贪心。
“知荊。”
江老板附身去吻她,却被她巧妙地躲过。
“我以前觉得自己和她们不一样,我以为我和你们是一样的。”
她徐徐说着,可眼泪却漱漱落着。
突然,江城就下雪了,澌澌地,越下越大。
好多人牵手离开,又好多人相拥后说再见。
只有他们,淡淡地立在原地,让风雪刮过,落了满头银白。
“知荊,你不要说了……”江老板的眼睛透着血色,是白雪里极佳的颜色。
她好爱好爱。
“就到这里吧。”知荊松开了双臂,那支粉色的心形气球也挣脱了手腕,向空中飞去。
一切就像一场梦。
梦里的人贪恋着不愿醒来,醒来时又迟迟地不肯抽身。
痛苦,像江城常年都有的湿濡,攀袭着全身,直到找到最后的终点——猛烈地攻击着江鸣野身上唯一属于她的东西——一颗跳动的心。
“有君子如此,赠我人生美梦,断不能忘。”
她浅浅笑着,眼泪流进嘴里,是咸的。
她走了,裹着一条围巾,是重逢时他带去的那条,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带。
夏天的故事就留在夏天,冬天了,不该再继续下去了。
又是京兆三年暑寒。江城再也没下过雪。
断了音信后,江鸣野再也没有听到过宋知荊的名字。
最后一次听到,是赵心盈打来的电话。她说知荊离开了,遗物按照她的意思全部捐了出去,但给他留下了一封信。
信上无他,维余八字:
“此心悠悠,与君长诀。”
落款:江宋知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