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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

一场夜谈,我将自己的计划与佴释之和盘托出。

过去的百十年里,我修为始终停滞在大乘初期。虽不再举步维艰,却是仅有自保之力,难护身边之人周全。

破局之策也简单,只消一力降十会。我若能再升两阶,若许烦难自然迎刃而解。

可妖女修炼需要精气,而我疏远了佴释之,又不愿再亲近旁人。

事情便僵在这里。

人间诸事,最苦不过一个“违心”。

我将自己所想与佴释之细细言来。他静静听了,不说话,却将我的手又握紧一点。

此间心意,不言而明。

谁愿意把自己的道侣推向旁人?

无奈何,虽然难以使局面向好,却也不能眼睁睁瞧着它更糟。

于我二人来说,这个“糟”,便应在羊舌盖之死上。弑父杀师,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大忌。而解法仅有两个。

一则深藏此事,使其永不为人所知,自可佯作无事发生——只是问心有愧,恐难安寝。

二则寻来圣丹,复活逝者,也就各泯恩仇,皆大欢喜。

若依我来看,二策实非矛盾,便是并驾齐驱,也无不可。先前百年,我便是依此而行。

佴释之却微微笑了。

他说。

“阿菱,是我不该,竟教你为此忧心。”

“你也许不大记得,曾有一师弟向我转交了师尊的遗书。那人是其亲信,全知此事始末。正是经由他……”

我紧张起来:“他知道?那他——”

佴释之拍拍我的手背,和声安抚:“莫急。”

“正是经由他,我方明白,师尊当日行踪隐秘,并未留下任何痕迹。其中内情,除却你我他,再无人获悉。”

“怎会?此事正由合欢宗一手策划,他们岂不了如指掌。”

佴释之缓缓摇头:“师尊向来高傲,岂肯任人摆布?更遑论受制于他眼中的低贱淫邪之辈。当日甫一会面,他便强施禁术,拔升修为,悍然斩杀合欢宗主事之人,救回了弟子。”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竟是如此,难怪合欢宗全不动作。可他既然不再受制于人,怎么那时还是……”还是要杀你我?

话还没出口,我便明白过来。

何谓禁术?自是“万万不能为”的惨烈。若看当日羊舌盖大乘期威压,恐怕纵是献祭上了全部寿命,也还有得亏欠。他既觉马上就要归西,当然要抓紧时间清理门户。

原来他那日踏入小院之时,便已有了死志。

我不胜唏嘘。

“这样算来,合欢宗非但没有证据,恐怕还要疑心羊舌盖留有后手。难怪始终不见他们来找茬。”我摸摸下巴,若有所悟,“只是你那个师弟也知道这件事,万一他说出去——”

我不经意与佴释之对视,他目光平和,温温柔柔道:“阿菱,我说过的,你为此不必忧虑。”

无来由的,我脊背一凉。

“等等,你不会把他……”

“阿菱,”他哑然失笑,“能使人闭嘴的办法,这世上并不只有一种。”

是么。

我打了个哈哈。

这等异样手段,佴释之还是头回在我面前展露。我心下痒痒,正想追问他如何封口,念头一转,却没再深究。说到底,我真正在乎的人,其实不过寥寥。他既不曾伤及性命,我又何必多管。

此事揭过不提。我与佴释之商量起来日。

眼下弑师之局既破,横亘在我二人幸福道路之前的,便只剩一个合欢宗。

仔细想想,我与合欢宗之间的恩怨,也着实是一笔烂账。

我是在合欢宗长大的。

打五六岁,我便被人诳去那狐狸洞,到二十岁下山时,已学了一身的妖女功法。论理,成年之前,合欢宗的确是养过我们——可千依百顺、如珠如宝是“养”,布衣蔬食、粗茶淡饭是“养”,短褐破履、忍饥挨饿也是“养”。而合欢宗的“养”,那却是养蛊的养。吃穿用度,虽不缺欠,却也仅够裹腹避寒,想再好些?便要容貌修为来换。鲜衣美食,罗帐锦衾,唯“人上人”可得。一衣一食,一厘一毫,岂是平白施舍?贫富贵贱不齐,妒忌怨恨,自然蠢蠢欲动。由此你争我抢,掐尖要强,人已在黄泉道上,犹要追逐推搡——也许有个淡泊寡欲的呢,又布设诸多试炼,一旦度不过,焉得小命苟活?如是日夜催逼,四季磋磨,一批批的幼童送上山来,到外放时再看,能长成的十不存一。

是合欢宗养了我?还是合欢宗要害我?

若仅如此,待我下得山去,将积年所用一还。恩怨两清,便也罢了。

可他们却杀了燕初——虽不知其如何操纵劫雷,然而燕初的确为此死了——叫我怎能甘心?

恰巧萧绍飞升,新宗主下令杀我——果然是要杀我,竟联合了星机阁的羊舌盖,上天入地缉拿我。

我岂肯坐以待毙?

由是斗来斗去,百有余年。合欢宗始终未能如愿,我亦不曾查出真相。堪叹,白白填进去数条人命,徒劳虚耗。

可我仍不能停。

燕初、申屠寿、佴释之——哪怕是为了他们,我也绝不能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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