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玱举目远眺,越过高耸连绵的城墙,鹿吴诸峰起伏的山势就横在一城之后,群山只有黑白二色,山上生山,雪上叠雪。
这座城好似从鹿吴山巅雪顶中滚下来的一团雪、一块象牙色的天然巨岩。
它大半的屋顶全是清一色的石料,这些象牙和乳白的石头垒成了一片片尖顶或是圆顶,在日光下鲜明而沉静,而石砌的墙体错杂着浅淡的蜂蜜色,及至到了城内,家家门前栽花、户户有树相连。
早春里,常有一道道细碎的绿从覆雪般的屋顶流水似地垂下,这些新叶与杂花随意长在大片的牙白色屋墙上,勾连出活泼生机。
不时有鸟雀枝头跳跃喧鸣,一切春日物候照旧。
但空无一人的街道、四处紧闭的门窗,还是让苍玱觉得这里的气氛颇具寂静岭风格。
她回头再看那极高极厚、通体由岩石削磨相叠而成的鹿吴城墙,再看看眼前确实一个人都没有的空荡荡街景,不由怀疑魔尊其实不止被封印了一百年,又或者是这里太过偏远,以致于城里人都搬走了的消息还没能传到仙都?
苍玱疑惑道:“这里的人是都搬走了?”
丹徵也有显而易见的诧异之色。
不说百年前的繁华,即便是两界大战时期的鹿吴城,论理也绝不至于如此寥落空旷。
随即他轻微地皱起眉,摇头道:“并未,他们都在城中,只是不出来。”
苍玱:?
将近中午,这个时候放眼无人就很奇怪了。
鉴于吱吱不能化形,所以大反派助理的活还是她做。
苍玱靠着沿街招展的布幌找到了一家客栈,敲了三遍门,门里终于传出一道不耐烦的声音:“谁啊?郦仙君不在!”
“我们是来投宿的。”
“投宿?”
店里声音静了片刻,门板突然开了一条缝隙,里头老板娘模样的妇人探头出来,纳闷道:“投宿?你们打哪来的、怎么过来的?”
苍玱回头看了丹徵一眼,丹徵没说什么。
“是从仙都过来的,坐传送阵。”
“仙都?”老板娘疑惑地顺着苍玱的视线望去,一眼看到俊美非常的白衣少年,眼睛不由亮了几分。
于是苍玱敲了半天没开的大门,开了。
“进来坐,进来坐。”老板娘将两人招呼进来,又上了一壶热茶。
大陶壶咕咕灌满了两只银口瓷杯,老板娘热情地劝道:“二位远道而来,一定渴了,多喝热茶。”
一种酸果的香气从茶水中溢出来,茶温刚好,隔着杯壁温温热热,苍玱本来捧着杯子已经到了嘴边,不经意一瞥,忽然注意到丹徵执杯只略略沾唇,就放下了。
心中不由警惕起来,莫非这茶有毒、是黑店?
苍玱狐疑地看向老板娘。
老板娘拍了拍脑门,了然道:“二位可是喝不惯这焉酸草泡的茶?”
丹徵点头。
老板娘却是一声叹气:“唉,这东西很好的,清热解毒,也能驱魔气。”
“咳……”苍玱险些呛到,她下意识看向丹徵,魔尊刚喝了一口,这东西和雄黄对付白蛇一个效果吗?
接下来会不会……现形?
“二位稍等哈,我这就换茶去!”老板娘转了个身扭着腰肢走向柜台,一边忍不住絮絮道:“不过你们最好还是喝些焉酸茶,习惯习惯,以防万一啊!”
茶水重新上来,这回味道变得平平无奇。
安排好入住事宜,老板娘忍不住又打量两人几眼,那少年修士气度过人,看着衣着素雅实则华贵低调,而少女虽然同样容貌出色,但裹着一身青灰的斗篷毫无佩饰,都不能叫低调,应该叫一种全然的朴素。
饶是以老板娘的见多识广也很难形容两人间古怪的违和感。
老板娘张口正要闲聊几句,这时客栈门外又响起了有规律的叩门声,三长一短。
苍玱见她这回倒是毫不迟疑,立刻就跑去开了门。
打头进来一个相貌丰丽的少女,头扎双鬟,黄裳绿裙格外鲜明,她身后跟着的一个店内伙计模样的人,两人一起将几箩筐菜蔬搬进店内,又迅速关上了大门。
进来的两人看到苍玱他们,也是一惊。
“阿姐,这是……客人?”黄裳少女有些不可置信。
“可不是嘛,从仙都过来的贵客。”老板娘招呼道:“这是我家妹子小棠,那是店里帮工小五。”
“唉呀我的天,这都多久没见到住店的客人了。”小五兴奋地摩拳擦掌,甚至开始擦起了干干净净的桌子,“老板娘,这个月工钱可不能再扣了啊。”
老板娘挥手赶开小五,“去去去,赶紧去备菜。”
小五抱着箩筐边走边嘀咕道:“不就是菘菜萝卜,连吃了大半月了有什么好备的……”
小棠目光在苍玱和丹徵之间徘徊,最终落到了丹徵身上,有些按捺不住般腼腆地问道:“你们一定是很厉害的修士吧?”
“是元婴期吗?”
丹徵有些奇怪地看向小棠,他已经压低了修为,而且眼前少女不过是个普通人。
“你们是怎么过来的啊?”小棠咬了咬唇角,见丹徵不说话,便转向了苍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