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响起棋盘落子的清脆声,鹖使想到了什么,又低头禀道:“影族还说,有一名修为极低的女修跟随其侧,与丹徵尊主假以同门之名。”
“修士?”
绛纱之后人影模糊,声音有片刻的停顿,“确定不是妖魔?”
“是。”
鹖使犹豫道:“不过影族未敢轻易接近二人,说不准是看走眼了。”
殿中又安静得只剩下落子声,几息之后,声音才缓缓穿过重重绛纱:“留意丹徵身边一切跟从者,不可大意。”
鹖使领命退下,转身出了朱华殿,来到殿前的白玉长阶上。
他低哨一声,云雾中一只青褐色的鸟儿疾飞而出,落在了修士的小臂上。
鹖使耳语几句,一抬臂,鹖鸟便振翅而起,又穿云破雾掠向迢迢鹿吴之山。
鹿吴山下,泽更之水出焉。
苍玱和丹徵骑在巨大的豚鼠上,沿着泽更水一路向北,两侧大片绿茸茸的丘陵无止无休地起伏着,地势如波浪般和缓流动。
有时她看着眼前的野花草地慢慢凹陷下去,但随着大豚鼠几下颠簸冲上了高坡,前方又有一排高耸的绿杨林渐渐升起。
不多时,鹿吴山顶的雪已同天边的白云,一并飘然飞远。
过五百里,经漆吴,再四百余里经旄山,又三百里经南禺,就行将至符禺之山。
在苍玱翻看地图的间隙里,四围风景迅疾而过,一连数日,仿佛也跑过了半个春天。
直到大豚鼠肚子咕叽一声,她才突然停了下来。
吱吱的咕叽声十分响亮,足够让背上的两人听见。
但它的大王显然不为所动,还远眺着北边的山脉,声音格外若无其事:“过了符禺,就快到翠山了,翠山西折,便是陆桥。”
吱吱又咕叽了一声,扭头眼巴巴地望来。
苍玱有些心软,尝试着帮腔道:“它……是不是饿了?”
丹徵瞥她一眼,扯了下嘴角:“这么大的妖怪了,哪里会饿?”
虽然这么说着,他们到底还是下了鼠。
“吱!”
雷击鼠撒欢地叫了一声,甩着尾巴奔向开满红花的草地去了。
“它是馋了。”
丹徵望向远处的野花丛,“符禺山下,多生条草,有些妖物很喜欢条草果实的味道。”
苍玱将手里的明光域地理志翻到下一页,果然有记载这里的特产。
「符禺之山,其阳多铜,其阴多铁。其上有木焉,名曰文茎,其实如枣,可以已聋。其草多条,其状如葵,而赤华黄实,食之使人不惑……」
条草红花黄果,食之不惑?
她有些吃惊:“它的果实吃了可以让人‘不惑’?是指解除迷惑吗?”
这么神奇的话,她是不是也该去采些备用,必要时吃下去人生的困惑全消、不再迷茫?
“不是解惑,是让人清醒。”
苍玱看着在红花堆里打滚的大豚鼠……懂了,是猫薄荷和咖啡。
“那我也去摘一些,这几天都好困。”
连日赶路,有必要带点咖啡,免得睡得太深一头从巨鼠身上栽下去。
丹徵长眉蹙起,不解地问:“石头为什么会困?”
苍玱:“……”
问得好。
但她只能回答不知道,可能是人类的习性随着灵魂传染给了石头。
或者是,她之前在山谷里的作息太规律了也有影响。
好在魔尊并不执着探究于此,很快他就有了新的吩咐。
他环视周遭一圈,最终往水边走去,“先过来。”
苍玱跟着来到水畔,然后看着他变戏法般从玄珠里取出了几案、茶具、火炉……
很好,只差个帐篷,就能过夜露营了。
到底为什么魔尊的芥子囊里会有这些东西?
“这里收拾一下。”
丹徵观察着日影定了位置,看起来颇有度假的闲情逸趣。
苍玱陷入了思索:莫非他们前些天披星戴月骑豚鼠,就是为了今天腾出时间水边野餐吗?
她忍不住问:“陆桥不是很远了……”
不一鼓作气冲回去吗?
丹徵好像看穿了她的想法,轻描淡写道:“丹律都不急,本座又何必着急?”
他在铺了毯的草坡上躺了下来,语气也十分疏懒:“也许是以为本座横渡沧海而回了,也许已在界门设下天罗地网,只等瓮中捉鳖。”
若是界门设伏,说明丹律知道他中了诅咒,难以渡过沧海。
诅咒之事来得离奇,虽无证据,丹徵仍隐隐觉得和丹律应当存在着某种联系。
若他所料不差,界门多半会有一场恶战。
正在摆弄茶炉的苍玱顿时有些欲言又止。
丹徵不禁问:“你想说什么?”
苍玱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没什么。”
丹徵一直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严苛残忍的尊主,于是善解人意道:“有话不妨直说。”
横竖他也没把她怎样过。
苍玱停顿了一下,似乎想了一下措辞,最终小声而直接地:“我只是觉得……尊上把自己比作鳖,不太好。”
丹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