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无名情绪外露且简单，看着卜嘉沉默的白眼，自己坐回原地眉头紧皱，上下研究着卜嘉，仿佛面前这个人是他今天最大的作业。
“你看，你一直是班级第一，当了两年多，一次都没有过失手，结果这一次却马失前蹄。”
无名认真地替卜嘉分析着：“今天中午，班主任找你谈话，大概主题就是这个。课间，不少同学都在窃窃私语，经常提到你，原因也是这个。你之所以收拾东西很慢，应该也是因为要拿着成绩单回家签字，不想看到父母失落的表情。”
“你看，你有这么多奋发图强，在下一次月考扳回一城的理由，可为什么你今天一整天，一节课都没好好听？”
卜嘉继续翻白眼：“你这么观察我，变态啊。”
她凭什么要跟这个人解释。
她就不能是个单纯的摆烂又拦不下去，努力又动不起来的蠢货吗？哪有那么多原因好分析。
她收拾完东西就往外走，坚决拒绝和这个人再有任何交集。
结果，无名锲而不舍地缀在了卜嘉身后。
他一会儿出现在卜嘉左边：“诶，你是不是生气啦。”
一会儿出现在卜嘉右边：“怎么，恼羞成怒啦？”
一会儿又倒退着走，出现在卜嘉面前：“理理我，我们一起努力学习，然后一起冲进年级前二，以后一同去顶尖大学不好吗？”
多么励志感人的同学情，既是最佳队友又是难得的对手。
怎么这个卜嘉就是不为所动呢。
卜嘉捏着手中的成绩单，突然轻笑一声。
笑声轻轻，却透着深沉忧郁，完全不属于高中生年龄的深沉忧郁。
按理来讲，高中青涩的、只知道学习的青少年是不应该有这样的情感的，但是不知怎的，汹涌的情感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卜嘉的胸膛之中，如浓雾一般瞬间将她整个人包围住，让她深陷其中，感受到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仿佛她再不将情绪抒发出来，就将被彻底阎魔。
“你懂什么。”她轻声道。
“你不懂，我父母也不懂。”
“我又不傻，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们是为我好。让我学习是为我好，让我努力也是为我好，我懂的，我能考年级前十的智力，不至于理解不了这样粗浅的问题。”
“但那又怎样呢？无名，你根本就不懂。我不是能呼风唤雨的大能，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而已。按部就班地成为一个好学生，然后按部就班地上一个名牌学习，毕业之后读研，读研之后工作。”
“然后呢？我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人们总说上完高中以后就轻松了，上完大学以后就轻松了，后来又说等考上研就轻松了，研究生毕业就轻松了。”
“可是，为什么直到工作，我都从来没有体会过那份轻松？”
“我上着华国知名的院校，就职于华国知名的企业，然后呢？我获得了什么？”
卜嘉的情绪逐渐失控，她声嘶力竭地说道：“我007过得跟狗一样，拿着钱都不知道该什么时候花！”
“你知道我租的房子又多小吗？一居室，套内只有三十平。你知道它要多少钱吗？一个月六七千！”
“多可笑啊，就这，我已经超过了百分之八九十的同事，他们都觉得我奢侈。”
“但我只是想过的有一点尊严罢了，只是不想在半夜忙完回家之后，还要应付莫名其妙的奇葩合租人而已。”
“到网上诉说，网友说我不知人间疾苦，说我明明就超过了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还有什么好抱怨。”
“跟父母诉说，他们说现在环境多好啊，比他们当年好得多。”
“可是，我真的好累。我累到一周都抽不出时间和心情给自己做一顿饭，我累到失去了所有的爱好和兴趣。
“如果努力的终点只是当一条007的狗，无名，你告诉我，我到底为什么要努力？”
她不顾一切地发泄着，向着一个不恰当的对象，发泄着这些年来心理积累的委屈和难过。
她真的太累了，拼死拼活走着一条符合父母理想中的路，按部就班地上学、上班然后买房。她曾经也有过理想，觉得自己的未来是无限的，自己拥有无限的可能，早晚能够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只是在工作多年以后她才明白，有什么用呢？实际上她的人生早就被固定了，拼死拼后也不过是在这个大到没有边际的城市，留下一个属于自己的不过四五十平的房子。
成为一个蜗居在其中的蝼蚁而已。
好像，学习工作多年，生活却从未变过，她还是那个没有自由的、起早贪黑的螺丝钉。
当所有的话都说完之后，卜嘉终于恢复了理智。
当她理智地思考刚才说出的所有话语之后，卜嘉终于意识到不对。
她怎么可能在高中这个年龄段说出这些话呢？明明这些都是要工作许多年之后才能领悟的感悟，根本不应该在现在这个年龄段就从她的嘴中说出。
若是她在高中的时候就已经活在这样的情绪中，真不敢想她如何成功活到那么大。
这个世界，是假的。
卜嘉抬头望天，湛蓝如明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