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的主人披了件隔绝他者窥探的法衣,站在筒形场地楼上的拐角处,整个人隐藏在宽大墨色的袍子里,唯独探出一双苍白且骨节分明的手。
面对被弄脏的飞剑,不知名姓的剑修没有使用除尘咒,而是拿出一张白色的布块,用古板老旧的方式,一下又一下,一柄又一柄,细致缓慢地擦拭着剑身。
暴戾却优雅,血腥且傲慢。
“客人们不要惊慌。”站在拍卖台上的书卿,声音柔和娇娆。
“最近一些意图不轨的虫子伪装成客人混进妖市,妄图通过败坏老字号们的名声来达到分化客人之目的。雅君拥也不能例外。现在虫子已经清理完毕,书卿相信如今在场的各位都是雅君拥真正的客人。”
“那么——”
她张开双臂,在尸骸遍布处,于赤红的灯海与飘纱里,高声宣布:
“拍卖继续。”
“嗷嗷————————”“哇呼——————————————”“呕吼——————————————————————————”
兴许现在吼叫欢呼者与上一波是同一批人。
只是,在场的众位谁又真的在乎呢?
站在一旁神仙妃子一样的拍卖师打开了书卿带来的盒子,一把轻巧精致的团扇展示在竞拍者面前。
鲛绡纱制成的扇面如洒上了一层碎星,似梦似幻、如诗如歌。
整个拍卖场瞬间安静了下去。
紧接着,是比挂着草乌长老名头的蜃耳高昂百倍的竞拍价起。
如果蜃耳的竞拍价是蜃海八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那么这柄团扇的价格就是她八百辈子也无法触及的高天。
蜃海捂住胃,扶着木栏杆,“哇”的一声吐出满地酸水。
乌波本想上前扶一把,靠近几步却停了下来。
这都叫什么事啊,好事多磨也不是这么个磨法。眼下这是直接入土的节奏啊。
他就是想让这位剑宗内门弟子开开眼,见识见识山下暗处的规则,然后同意与自己合作赚钱,不是想磋磨人家。
雅君拥今日这场面真是刺激,哪怕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乌波自己都有些受不了。
他看着不停呕出胃水的女修,陷入了左右两难的境地。
最后,他的脸上挂起营业式假笑:“这是个意外,雅君拥平时不是这样的,姐你听我给你解释……”
“你说的那个合作,我应了。”蜃海胡乱擦了两下嘴,胸腹仍旧不停地泛着恶心,她慢慢站起身,不再看让她想吐的拍卖现场。
“钱和实力里,至少得占一样……”她喃喃道,“我得占一样。”蜃海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视线有些恍惚。
——溺水般的窒息感。
她忽然看向乌波:“那对蜃耳……”
尽管蜃海并未说尽,乌波却立刻会意道:“我去打听买家,姐放心。”
恶心感再次涌到喉头,蜃海跌跌撞撞走到茶桌旁,拿起茶壶就往口中灌水,直到把恶心感压制下去。
……
太仓剑宗,东方既白。
宗内已经有剑舞剑击的声音。远远看去,太仓剑宗主殿所在的山峰周围时而划过几道白光,剑宗的弟子立于飞剑之上来来往往。
蜃海带着彻夜未归的寒意,顺着一条偏僻的石阶往洞府的方向行走。
因为草木繁多,山间弥漫着一层化不开的水汽,打湿了蜃海身上洗得发白的弟子服。
太阳还未能真正升起,整个世界是暗色调的黑蓝。
蜃海踩着阶上的青苔,脑子里想的仍旧是靡靡杂乱的赤月妖市。
她好像没能从那怪异的狂欢里回过神来,就算她身处在剑宗空寂的山中,但刺耳喧闹的欢呼声以及飞剑划过喉管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打着转。
蜃海捂住嘴,快速走了几步,而后趴在石阶边的古岩上大吐特吐,恨不得把心肺都吐出来。
幸运的是,此地偏僻鲜有人来。所以她并不担心自己当下的丑态被旁人看去。
吐完后,蜃海仰面躺在岩石上直勾勾望着黑蓝的天。
“不够,还需要‘权’。”她的声音散在晨间的风里。
同样幸运的是,对于现在的蜃海,‘权’或许比‘钱’和“实力”来得更为容易些。
因为蜃海是太仓剑宗的未来少夫人,也就是说,她是剑宗少宗主未过门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