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那戏曲馆子现在还没拆呢……”
“真事?”
“可不真事!也就围了警戒线,问什么时候来拆,说找人算的日子要等过完年之后,真是奇怪,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拆个无人的房子也要算日子……”
“我看啊,”玉也过去插了一嘴,“八成是这政府懒,找个借口而已。”
“姑娘,你还是会说大实话啊!”
玉眼睛都笑成一条缝了:“谢谢奶奶夸!”
“哎,那个丑角的铜像怎么被压在桥下了?”仔细来看,玉不禁有些疑惑,“人分三五九等,这玩意儿也分啊?”
“哦,这个啊,我听老人说过。”然后奶奶跟她解释道,“当年戏班里有个传说,说这个丑角一直不安分,原本是五兄弟,只能指望四个人看着他。压在桥下是借过往行人阳气,不然太凶。而且河主阴,也是盼着水流冲刷怨气。”
玉:“听着吓人。”
“是啊,所以说这个铜像不能乱动,得让它好好待着。”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桥下的河水波光粼粼,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中涌动。众人不禁感到一阵心悸,仿佛被丑角那诡异的笑容所感染。
青扬河旁边的一个筒子楼里,有两人正站在那观望。红头发的理查德理着一件大尼衣,蓬头垢面,歪鼻子的王素芬抽着大烟。
“我说,在这看多没意思,”王素芬提议道,“我们不如再去蹦极台上吃一次麦当劳?”
理查德特别正经:“还有两秒,这个怪女人就要掉下去了。”
“哦,你又在胡说八道。”说完,王素芬无意瞥过去。
扑噔——
理查德拿相机抓拍了几张:“明天新闻头条,奇怪女人梗着脖子亲吻新桥丑角,冬日冷水冰凉却为爱奉献自身。”
王素芬大烟掉了:“你不打算去救人吗?”
……
轰轰烈烈的冷冽,不给人留下一丁点喘息的空间。密密麻麻还拥拥攘攘,玉奄奄一息。
开个玩笑。她怎么会奄奄一息——
身子像从珠峰上滚落下来,很长的距离,雪刺痛着皮肤,天旋地转,狼狈落地后发现自己还活着。
再然后发现自己口袋符水的芯片还在。站起来的瞬间背后忽然在灼热中燃起一把无知觉的火,然后玉就有了这对翅膀,但她实在飞不起来。
还在下雪。玉可以确定自己来到了一百年前。
她呼叫符水:“符水在吗?”
很可惜,因为时间压缩太过猛烈的缘故,符水死机了。而按照玉的理解就是,一百年前符水可能还没有研发出来,所以它或许花费了很大精力在与时空抵抗,暂时系统崩坏。
人群不断耸动,周围有一家三口拿着年货:“还有二十天就过年了,也不知道今年年糕会不会限额,要早一点买啊。”
不会限额,玉记得,当时她所在的研究部里大家都囤了很多年糕,政府还发放了一些——那是她第一次过年吃这么多年糕。
她现在在往哪走?应该是回公寓吧,一个隐姓埋名的科研家,出门买年货出示身份卡的时候,上面写着无业游民,隐姓埋名却低人一等,甚至连单位发的购物卡也会被人问真假。
“你好,美丽的小姐。”歪鼻子的王素芬在她后一秒掉落下来,实在是抱歉,原本是救人却自己也卷了进来。还有红头发的理查德,他很无辜,都怪他这个大头小尖牙同伴非要跳下来,于是自己也跟着坠了下去。
“你们好,”理查德这样打招呼,他跟陌生人总会这样打招呼,为了跟旁边这个蠢货撇清关系,“我想,我们都是从青扬河里那掉下来的吧?”
有些震惊竟然有人跟着掉下来了:“是的,反正我是的。”
王素芬微笑:“我本来是四季云顶警局的一位小探员,一头漂亮的棕色卷发,有时爱哭鼻子,总是因为患流感而请假回家。”
“嗯……”忽然而来的一段话,玉有些尴尬,“我有翅膀,新长出来的。”
查理德看到了她的翅膀,抚摸她的翅膀,神秘兮兮地说:“我知道让翅膀消失的秘方,一点点荔枝酒加一颗砸得粉碎的红宝石。”
王素芬的嘴巴就像是在外太空:“你愿不愿意在蹦极台上吃麦当劳?”
“你得跟红宝石做交易,问他愿不愿意被你砸碎。”理查德接着他自己的话,但是也让听众听得有点不知所云。
玉大脑飞速运转。
她刚才掉下来了,现在在一百年前。
之所以她能够确定是因为她对当时的环境无比熟悉。每次放假她就像被动物园放归野生生物,拼命地熟悉着这里的一切,以至于下一个年度的假回来不会迷路。
这两个男人也掉下来了,而且话还很多,而且她还听不懂,而且她觉得背后这个翅膀挺好的也不用消除,而且麦当劳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去蹦极台上吃?
这让玉开始感到不自在。
她是什么,在这个世界里,她是回忆的闯入者。是睡梦中的电波,疯狂的高速,云层中的食物,用人类外形包裹的一颗纯粹的晶体。
破碎的,让人觉得这一切都是谎言,真正的我与虚假的我交替跳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