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迹斑斑的铁门被推开,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方瑶手中的灯笼轻轻晃了一晃,昏暗的光勉强照亮脚下的一寸土地。
“冤枉啊大人,小的是冤枉的……”
“哎呀喂,疼,好疼啊……”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甬道延伸至未知的黑暗尽头,哀嚎和呻吟仿佛穿过时空,从深幽的地狱传来。
每一声都喊得肝肠寸断。
坐过一次大牢的方瑶深知这地方的黑暗,上次在郦阳县,若不是她说自己是崔太医娘子,李家村的老老小小都要被拖出去轮番打板子。
在这鬼地方,大多数审犯人的法子,就是简单粗暴的一个字,打!
打到谁先熬不住,认了罪,剩下的就听天由命了。
这样一个充斥着冤魂和悲戚的鬼地方,方瑶当时被樊辰从大牢里接出去时,就暗暗发誓,以后绝不会再进来第二次!
没想到,这才几天,就打了脸。
当楚西侯问方瑶有什么地方需要他帮忙时,她脑海中,几乎是一瞬间,冒出了木匠老头儿的话。
“方大师,这地方你还是莫要进去吧,有甚么话我替你去问杨大师……”楚南望着方瑶明灭可见的侧脸,压低声音道。
“不了,有些话自然是要当面谈的。”方瑶转过脸看了眼身穿绛紫长袍的楚南,“而且这地方肮脏龌龊,小侯爷你一身锦衣,还是就在外面等着罢。”
她说完,便请狱卒带路,楚南站在门口嘴巴张了张,最后无声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台阶的拐角处。
越往里走,脚臭、汗臭、屎尿臭混杂在一起,饶是身经百战的方瑶,也忍不住胃部一阵翻腾。
斑驳潮湿的地面上,随处都是可疑的水渍和一粒粒或新或旧的耗子屎。
过道两旁就是牢房,里面的人察觉到有人进来,有的如死人般瘫在地上,有的猛地跳起来,抱着木栏凄厉地喊:“大人,大人,小的是冤枉的啊,冤枉的——”
方瑶尽量让自己目不斜视,她真的不想看到那些人的惨状。
终于,狱卒在一处牢房前停下,掏出叮叮当当的钥匙,打开了木栅门,冲着角落里窝着一大坨黑乎乎的影子嚷嚷:“杨高,出来,有人接你出去了!”
里面的人先是动了动,然后好一会儿都没反应。
方瑶提着灯笼:“喂,快点出来,要不然我可后悔来保你了啊。”
这是她的心里话,用一个可以获得白银千两的机会,换了这么个胖子回来,到现在她心痛的小心脏还没缓过来。
“方大师?!”
牢房里的黑影猛地站起身,快步冲出来,有些不可置信地问,“真的是你?”
离得近了,透过灯笼的光晕,方瑶看清楚杨高此时的模样。
不到一天时间,他已经满身糟污,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原本就不大的眼睛,也肿成了两条缝儿,嘴角也有明显的红肿。
好家伙,这不光是挨了板子,是挨了群殴吧?
杨高似乎还不信是她过来,死不心地往后面瞅了瞅,见果然没有其他人,眼中闪过一抹失望。
方瑶不想在这里过多停留,催促道:“走吧,出去再说。”
“真能出去?”杨高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狱卒不耐烦道:“你这胖子好生墨迹,没瞅见门都开了嘛,白日为了抓你,伤了咱们好几个兄弟,有人肯保你出来,你赶紧烧高香吧。”
杨高瞪他,“你他娘的废话那么多,倒是先给老子把身上的链子打开。”
“……”
方瑶低头,发现杨高手和脚都缠着两指宽的大粗铁链。
有过“坐牢”经验的她,知道大祥国的牢房里,除了犯了重罪,一般犯人被关起来时并不用戴什么手脚链子。
她一路走进来,都没瞅见几个人像杨高这般。
杨高能被如此对待,怕是除了散播战事谣言外,还揍了官兵的人。
链子解开,杨高活动了一下筋骨,顿时龇牙咧嘴。
过道中有人认出了杨高,凄厉尖叫:“是你这胖子害惨了我!你为何还能出去!”
方瑶脑壳突突疼,摆摆手,示意快些离开。
杨高原地顿了顿,终究是沉默地跟上了她。
两人一前一后出去,楚南还在外面侯着。
“小侯爷,麻烦你了。”方瑶道谢。
楚南轻笑:“没事,这几日还需麻烦方大师先在府上停留些时候,樊大人他会很快赶到。”
“……”
方瑶觉得自己果真是悲催的。
原以为楚西侯那样说,这些破事大抵是和她没什么关系了。
心里还计划着把杨高弄出来,让木匠老头儿帮她免费将马车牛车都给好好改造加固,然后她就可以领着大伙儿继续上路。
谁知她脚还未跨出楚西侯的厨房,后者便提醒她,樊辰赶到之前,她不得随意离开楚府。
果然,这世上,没有什么十全十美的好事,更不会天上掉馅饼儿。
她以为即将永不相见的樊辰,特娘的又要回来了!
杨高指了指自己:“那我呢,小侯爷,我现在可以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