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天已大黑。
苍岭寺的一间院落里却灯火通明。
院子里挂了七、八个灯笼,来往的士兵手上举着火把,就连厢房里面也燃了两盏油灯。
士兵、护卫和僧人守在门外、院中、院外,将那位执意要留下来“为江郎祈福,为昌西百姓祈福”的宜平县主,里三层外三层的护着。
生怕那不知名的雪怪,觊觎县主美色,将又她掳了去。
既然宜平县主都留了下来,那国公府的世子和二少爷自然也不好意思驾着马车往自个儿回去。
这俩……也留了下来。
“江副尉,听说你们下午又去后山寻了一圈,都没看到那雪怪的影子,这次的事情是不是很棘手?”
“世子多虑了,事情很快会解决,您尽请放心。”
“如此便好……”
江文杰从两位少爷屋里谈话出来后,对门口侯着的两个手下摆摆手,往另外一头较为寂静清冷的厢房走去。
吱呀。
房门被推开,里面连火盆儿都未点燃,一室清冷。
一人在外守着,一人跟着走了进去。
手下点燃屋内条案上的油灯,扭头看到江文杰一脸阴沉,顿时心下一紧,压低声音喊了句:“副尉……”
“不能再等了,时间越长,纰漏越多。”
“副尉,那兵部侍郎定是在诈咱们,您可莫要自乱阵脚啊。”
手下指了指挂着观音大士的墙壁,小声说,“世子原本是想将寺庙里的无关人士清走,结果后面隔壁院子里的那些男人,居然是樊大人带来的。”
“我早知他打定主意插一手了。”
江文杰冷冷一笑,“只是今夜过去,一切便尘埃落定,再容不得他横加干涉。”
手下一脸疑惑地小声问:“那县主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江文杰目光闪了闪,淡淡道:“只要一日不除雪怪,那谁都能是雪怪。”
手下惊得瞪大了眼睛,低呼出声:“难道有人也借着雪怪名头……”
屋子里,陷入沉寂。
好一会儿,江文杰才道:“所以说,今夜一定要将这些事情解决。”
手下点点头,想到什么,又壮着胆子问:“那……姜氏和她的孩子呢?他们留下对副尉您是个大祸害,不如趁机……”
在江文杰警告的目光中,手下慢慢闭住了嘴。
“那个女人我自有办法解决,你莫要管那么多。”
江文杰说着顿了顿,从身上掏出一本破损严重的册子,问,“那个老头儿呢?”
“已经带来了。”
“嗯。”
江文杰满意地点点头,“这种罪大恶极之人,多活了这么些日子,已经是对他天大的恩赐了。”
接着,他转过身,将册子丢到手下身上,压低声音道:“待会儿夜更深之后……”
他的声音愈来愈低,只剩烛光下,垂落在纸窗上的静谧背影。
另一侧。
戒备森严的院落背面,同样是一座用来接待香客的寮房。
方瑶在只铺了一层薄褥子的硬板子床上翻来覆去地转了几个圈儿,脑海里回想着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心中有些焦躁。
自打见到了江文杰,她就派人回去跟李富贵带话,叫他去寻一寻姜氏。
只是到现在,都没个消息。
还有那劳什子雪怪……
她压根不相信这里有雪怪。
至少现阶段是没有的。
有时候,人生就是如此巧合。
江文杰大抵怎么也不会想到,死去的常副尉和另外一个士兵,她全都提前见过。
甚至还从几人酒后所吐的真言得知了他们之间的过节和秘密。
几乎不用脑子,方瑶的脚指头都能猜到始作俑者是谁。
只是,常副尉出事时,她只来得及看到高大的灌木剧烈抖动中,一抹几乎镶嵌于雪中的白色,从被撞开的灌木丛下方飞速蹿走。
若是她没估计错,那物可能也就和肥硕些的野兔差不离的个头。
要不然按照那厚密的荆棘丛,一丈高的怪物不可能在附近还有那么多人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逃得无影无踪。
除非……
有什么东西闯进她的脑子里,又在电光火石之间闪过。
方瑶猛然坐了起来,隐隐约约间,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个想法让她心跳如擂鼓,甚至激动得呼吸都有些急促。
她从身侧摸起面具戴上,漆黑的屋子里瞬间亮堂清晰起来。
床边的靴子底下有少许积雪融化的水渍。
她来不及清理,穿上厚厚的羊毛长袄,双脚往靴筒里一蹬,便起身匆匆往外走。
上了年纪的木板门甫一被拉开,在夜里发出尖锐的“吱呀”声,让人的心脏都提着悠悠转了一圈儿。
“嘶……你怎么像个鬼一样?!”
方瑶忍住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呼,瞪着门口长身而立的男人。
“嘘——”
樊辰灵活得仿佛一条游鱼似的,从她身侧挤进来,顺便再次关上了房门。
方瑶转过身,看到樊辰从口袋里翻出悬镜,惊讶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