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隔壁桌坐下,少年倒是举止豪放,不拘小节,但那贵公子,则迟疑了片刻,等管家用衣袖将椅子擦拭了一遍后,才肯落座,端坐着身子,桌上的茶盏和瓜果,碰都没碰一下。
标准的世家子弟,邱彦卿在心里感叹,他幼时也是受的这般教导,可曾想,如今却沦落成低贱的商贩,他感到自渐形秽。
管事捧了翡翠原石去给两位士族公子看。他垂着头,卑微地恭候在一旁,听到那少年说:“还可以,但是比起我阿耶收藏的石头差远了,等哪日你去南疆,我送你比这个更好的。”
那公子则说:“这块已经是上品了,你到底要找来干什么呢?”
“不告诉你。”
两人对话十分亲昵,关系非同一般,邱彦卿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后来又聊到了盐运,那公子似乎是在考校少年,问了他许多盐的问题,少年都能答得上来,不过在盐运和盐税的问题上,答得不太全面。
邱彦卿生长在淮右,家族里里也有与盐运相关的产业,祖父更是任过盐运使,就插嘴补充了起来。
少年惊讶,笑着问他怎会知晓,是否读过书。
邱彦卿赶忙上前将自己淮右邱家的身份表明,也将来京后的遭遇倾诉了出来。
“你要出人头地,要么入仕,要么从军,你可想清楚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少年不顾那贵公子的阻拦,与他攀谈起来。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侃侃而谈,叹自己空有才学,但是无处施展,也无人指引,还夸海口说若是能进官学,日后定能成就一番。
少年对他很感兴趣,他便投其所好,讲了许多京城高门士族的辛密,引得少年捧腹而笑,不过一旁的公子,看他的眼神却越发冰冷,还流露出几分嫌弃。
邱彦卿还是庆幸自己赌赢了,少年说可以让他进官学,但是必须要他言听计从。
他答应了这场交易。
后来他便被领进了薛家,以邱家公子的身份,受到了礼待,往后的一年里,都是薛家资助着他,直到他中举入仕。
后来他也知晓了二人的身份,景安郡主和她的王府詹事——薛家大公子薛冰。
这二人……
邱彦卿还真有点替他们惋惜,若不是身份横亘其间,那应该会是一对让人艳羡的佳偶吧……
想到这儿,又不免替自己伤心,眼看同僚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他却还没个着落……
只怪情窦初开时遇到的人太惊艳,这往后啊,纵是有千娇百媚,万彩芳华,亦不可入眼了。
邱彦卿抬头,这雪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不知要等到何时……
远处雪中,两个侍女搀扶着一人,艰难地跟在宫人身后。
即使细雪迷蒙,邱彦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步履虚浮的女子。
他也顾不得仪态,快步迎了上前。
女子有些狼狈,她那样注重仪态的人,如今这副模样,显然是已经撑不住了。
“这位公公,薛四娘子她……犯了什么事儿吗?”
宫人见到是他,行了礼,想到郡主方才的警告,也不敢说,只是含糊地说薛娘子身体不适,正要回府呢。
邱彦卿看看薛玫几乎站不稳,身子全靠两位侍女勉强支撑,样子十分虚弱。
侍女见到有人关切,便带着哭腔请求道:“这位大人,能不能求求您,为我家娘子要一顶轿子……”
“这可是宫里,不是大街上。”小太监尖着声音打断了她。
“可是我家娘子的身子……”侍女说着便哭了出来。
薛玫强忍着身子的不适,向侍女摇摇头,制止了她。
这宫里的规矩多,她不想再惹上事儿了。
邱彦卿从锦囊中掏出一块金锭子,塞到那太监手中,笑着道:“这大冷天的,劳烦公公了,我赶巧也是要出宫,您快回去喝口热茶,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可不敢劳烦邱大人,这是郡主吩咐的差事儿,不敢松怠。”
邱彦卿这回明白郡主今日叫他来到目的了,那他可不能浪费这样的机会。
咬咬牙,走过去,拦腰将人抱进了怀里,留下一句:“公公尽管回去复命便是”,然后大步朝前走去。
怀里的女子神志有些不清,脸上有淤青,唇上也有血迹,不知道她遭受了什么。
“这位大人,你不可无礼……”侍女焦急地追上前来。
“小丫头,你们是新来的吗?在薛府上时,我怎么没见过你们。”
侍女都警惕地看着他,邱彦卿只好解释:“我与薛大公子是好友,于四娘子也算半个兄长,你们担心什么,快点走,别在雪里耽搁太久了。”
侍女们将信将疑,但是见他没有歹心,只是抱着人往前走,还贴心地将娘子身上的披风拉起来,将她裹得严实,于是便也没有再阻拦。
宋祺正在暖阁里支着小炉子烤蚕豆,一颗颗豆米在炭火里啵唧地爆出花,她拿着火棍扒得不亦乐乎。
一旁的案几上,一个半大少年正在练字,炉子里的炸花的声音吓得他手一抖,笔墨也落得歪歪扭扭。
少年叹了口气:“宋娘子,你能不能不要在这儿烤豆子?”
“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