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应对网暴,对于这个问题,或许每个人都能或多或少能上两句。
但像南瓜灯的这位读者这般,每一条私信都条理分明,详细如同保姆教程的,却是少有。
“她让我不要理会,也不要自辩,保护好自己和家人朋友的隐私,卸载织博,断开网络。”向小南将重新翻看了那些私信,“她说害怕和焦虑都是正常的,但也不能忽视,低落的情绪会影响生理健康,去和心理医生聊聊可能会有一些帮助。”
这些细碎的叮嘱太过周到而详尽,就连顾景行也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果然,他听到向小南继续道:“昨天我才知道,她也是网络暴力的受害者,重度抑郁,至今还在住院治疗。”
在医院治疗的女孩叫林摇,染着一头漂亮的蓝色长发,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还有一粒小小的酒窝。
向小南知道自己身上麻烦不少,所以并没有出面,而是让齐钧朝帮忙,往病房送了一束灿烂的穗花牡荆。
没想到的是,林摇借了齐钧朝的手机,拨了一个视频通话过来。
她怀里还抱着花,低着头小声道:“花很漂亮,谢谢,抱歉最开始的时候骗了你,我其实没有看过你的书,怕你不相信我才……”
话说到一半,她又仿佛想起了什么,急急忙忙放下花,从病床的枕头底下掏出一本书:“……不过我最近看了你的书,现在,我真的是你的粉丝了。”
她手里拿着的,正是精装版的《亡灵低语》。
向小南扫了一眼封面上的枯骨亡灵,又看向眼前披着蓝发、套着空荡荡病号服的女孩,轻声问道:“那你喜欢这个故事吗?”
“喜欢啊。”林摇弯着嘴角笑,可说出的话却带着细小的颤音,“可惜我不像路耶那样勇敢,我会害怕。”
会害怕自己成了怪物,会不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好像全世界的恶意都被加诸在她一个人身上。
可偶尔清醒时,她又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错,所以她咬着牙没有将自己的蓝发染回来,哪怕这是被无数网暴者攻击的“罪证”。
矛盾的情绪拉扯着她,或许本就是怪物的世界,所以正常的她们,反而成了被喊打喊杀的异类。
林摇的眼中不仅有怀疑,还有更多的恐惧,向小南看着她,就仿佛看到了当年在键盘前一行一行敲下这些文字的自己。
可时至今日,这么多年过去,她依旧没有办法像一个过来人一样,得体又成熟地去回答这些困惑。
她只能把顾景行在车上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林摇:“这个世界很大,有吃人的怪物,也有身在泥潭却依然想着救人的闪闪发光的普通人。就像《亡灵低语》里的那样,这是怪物的世界,也是我们的世界。”
“所以我喜欢这个故事。”林摇紧紧抱着怀里的书,“所以你要好好的,你不要去理会那些怪物,也不要、不要变成像我这样的人。”
像她这样被怪物啃噬的体无完肤,连抱着花的时候,都遮不住手腕上一道又一道发烫的丑陋的疤痕。
“我不会的。”
人也好,怪物也罢,在向小南的眼中,都只不过是一具具行走的白骨。
但她不想一具看到漂亮的、合她心意的白骨悄无声息地碎在某个角落,所以特意送了一束花,认真又郑重告诉她:“你的蓝头发很漂亮,穗花牡荆很适合你,不过下一回,我会带一束蓝色妖姬过来。”
而在那之前,请好好活着。
林摇听懂了她的未尽之言,许久之后,才摩挲着手腕,轻点了一下头。
有关于林摇的事,向小南最开始还是从齐思思那里听到的。
网上密密麻麻事无巨细的,将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孩的所有的一切,都扒的干干净净。
那是林摇人生中赚到的第一笔钱,在给养父母买了礼物后,她将这笔不大的钱一分不剩的,捐给了自己小时候待过的孤儿院。
她本身学的是导演,记录生活已成了一种习惯,所以当她将自己与孤儿院小朋友的视频传到网上分享心情和喜悦时,绝不会想到,这一段视频,会成为彻底颠覆她人生的开始。
刚开始是有人搬运了她的视频到各个平台,大肆批判说她作秀吸引眼球,随后她的蓝发和胳膊上的纹身成了被重点攻击的污点。
有人站在道德高地骂她作风不正带坏小孩子,有人造谣她是夜店舞女,说她捐的钱肮脏又不堪。
在那些营销号和所谓大V的传播下,这段视频被越描越歪,铺天盖地的谩骂和侮辱彻底淹没了她。
林摇不是没有反抗过,她不止一次在网上澄清,甚至专门拍了视频说明捐款的钱是自己挣的,说孤儿院的小朋友都很喜欢她的发色和纹身,而她也有告诉他们,这是要长大以后才能做的事情。
可无人在乎她的解释和事情的真相,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场网暴。
在她自身的信息被人肉的时候,她还有勇气与其对抗,但当那些网络暴力波及到她的养父母甚至孤儿院的时候,她终于不堪重负崩溃了。
抑郁,药物,还有手腕上的血。
她在医院和支离破碎的生活中苦苦挣扎,而那群狂欢过后的键盘侠,在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