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衿衿握着手中的箭矢，神情木然。
怎么会这样？
身旁的女眷们三两聚在一起，娇笑着谈天，大多都面朝着另一边的靶场瞧。
唐衿衿一眼便看到了孟九安，他已经换上了护具，正在接过下人递来的弓，注意到她的视线，偏过头来笑了一下。
在唐衿衿看来，这笑可太有嘲讽性了，她攥紧了手，险些将箭杆折断，甩头不再看。
“……”徒留孟九安在远处摸了摸鼻子，没办法，这又不是他定的规矩。
“呀！可惜了……”
唐衿衿的前方不远处，属于叶子莹那轻柔绵软的声音传来。
她双指捻着箭杆前端，缓缓向前一扔，箭矢打在壶口被弹了开来，周围一片遗憾声。
倒是唐言舒极轻地哼笑了一声，似在嘲讽，被她姐姐瞥了一眼，才算收敛。
唐衿衿在后头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她实在是难过了。欢喜一场空，此时做什么都没精打采，端了张面无表情的脸。
然而，叶子莹却好似没打算放下她，掩口提声道：“唐姐姐怎么这副表情，可是我扫了姐姐的兴？”
唐衿衿望天发着呆，一时间没意识到她在点自己。
“唐姐姐自幼习武，与我们这等日夜研习琴棋书画的俗人自是不同。子莹愧疚，自身射艺竟如此差劲，叫姐姐如此场合都不住摆了脸色……”
……话到这份上，唐衿衿可算是回神了，她缓慢地眨了眨眼，忽然笑道：“确实。”
话毕，她抬起手臂宛如一根绷紧的弓弦，对准壶口将箭矢掷出。
银光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当啷”一声响，箭矢精准地落入了壶中。
唐衿衿与铜壶的距离，比他们要超了两倍之远。那箭头险险擦过了叶子莹的发顶，她一时白了脸色，与上回的赏花宴异曲同工。
“我说确实，说的是叶小姐的射艺确实拿不出手。”
“你……”
“你说琴棋书画是俗，与我不同，我却要说道一二。自我九岁入了江南，在令居的这又九年里，除却武艺，不论八雅，亦或六艺，皆受过一定教导，不提精通，至少是要比叶小姐你来得熟谙些。
“往日我还不以为意，如今看来，师傅所言甚是，女子单精研这八雅还是不足取的。张口暗指我同外男目挑心招，朝三暮四，是以不知廉耻；闭口又道琴棋书画是落了个俗字，将我架在一处上不得下不去。我瞧着叶小姐才是将礼数落了个干干净净，可是当真读过书？”
叶子莹煞白着一张脸，哑口无言，方才是被吓得，这会儿却是又惊又怒，一时间又不知当如何辩驳。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素来委婉惯了，爱说些歪七扭八的阴阳话，织一张柔却韧的网，将看不惯的人兜进去。若是被如此直白地、一根一根地挑开来，便再无他法。
心术不正之人，便是织了张再精密的网，最终也只会将自己套牢。
唐衿衿无意与她再多纠缠，见她支吾半天，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转身要退到后头去继续发呆。
却在这时，旁侧传来了一道拍掌声。
众人循声望去，竟是太子段文殷踱着步走近了。
他放声笑道：“说得不错，唐大姑娘自幼未在京城受教，心境却非一般开阔。”
主角不去准备射礼，跑到这儿来做什么？给她拉仇恨么？
唐衿衿嘴角一抽，有些头疼地行了一礼：“过奖了，太子殿下。”
“毋须多礼，此乃肺腑之言。本宫也正是来寻唐大姑娘你的，不知姑娘可否愿意参与宴射礼，为这场生辰宴更添几分光彩？”
什么？
唐衿衿眼睛一亮。
身后众人也具是一惊，纷纷窃语。
“民女自然愿意！”她忙不迭应了，生怕段文殷下一秒反悔。
后者颇有些哭笑不得，唤侍从带她去场地装备护具。
片刻后，唐衿衿手持牛角弓与其他人一同入了场。左侧孟九安，右侧段文煜，她不免感到有些牙酸。
“还记得怎么射箭？”孟九安目不转视，低声问她。
“摸着弓了，不就想起来了。”
他闻言轻笑两声，“好厉害啊，我们家采言。”
“……”又犯病。
他们家采言瞪了他一眼。
此刻，随着鼓声鸣响，场内寂静下来。
唐衿衿收敛起心绪，放缓了呼吸，正立执弦，与心齐平。怀如抱鼓，敬弓如师。
所有场上之人动作整齐划一，气氛肃穆。
她随即后手取矢，平置于弓怀。再度接触到弓箭，这些动作遵着肌肉记忆，流畅且精准地被刻了出来。
什么都没多想，唐衿衿头目正转。场外围满不同品级立场的官员与家眷，虽寂静，那一道道数不清的炽热视线，却足以将一个人烫得手抖。
将弦向后拉扯，箭身与弓弦的共鸣令人兴奋得战栗。
唐衿衿异样地平静，如同无风掠过的湖面，手中的武器是那样陌生而又熟悉。
口吐翎花，耳听弦。一人、一箭、一靶，仅此而已。
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