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是礼佛节。
雾色散去,空中才刚刚浮起光亮,灵若寺的门口便站满了不少前来求佛的香客。
沈清云看着袅袅升起的烟雾,转头往旁边看去。姜玉堂就站在她身侧,袖子下的一只手伸出来握紧她的掌心
“跟我过来。”
那只手炙热却有霸道强横,就如同他这个人。沈清云垂下眼帘,跟着他往前走。
昨夜刚下过雨,幽静小道上染着雨后的泥香。阳光透过婆娑的树影打下来,照在小道上。
前方有个带路的小沙弥,一路带着他们往小道走,直到一处禅房才停下来。
“圆空大师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姜世子请便。”
沈清云只觉握住自己的手松了下来,她抬头看去,就见前方的人正低头看着自己。
那下垂的眼神里一片复杂,沈清云还未看透里面的其意,便听他道:“你在这儿等会儿,我马上就出来。”
姜玉堂说完便进了禅房,沈清云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看得出来,刚刚姜玉堂那一瞬间的表情是想带自己进去的,可又不知为何,临时又后悔了。
寺庙中烟火鼎盛,沈清云跟着钟声去了大雄宝殿。从高处往下看去,前来朝拜的人宛若云海。
当今陛下信佛,这几年更是沉迷于修仙炼丹之道。百姓们便争先效仿,一度将佛捧上了神坛。
身着蓝色长袍的一群学子在人群之中越发显眼。沈清云往下看去,瞧见好几张熟悉的脸庞。
“瞧什么呢?”身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沈清云听见声音回头,就见姜玉堂不知何时寻了过来。
他脚步极快,面上还带着未曾掩饰的惊慌,待看见沈清云那张脸后,才明显的舒缓了下来。
“瞧什么这么出神?出来都没寻到你。”掌心的手被握住,沈清云吃痛,眉心轻轻皱了皱。
姜玉堂却是没看见,握住她的手带到刚刚的位置跟着往下看。
只一眼,他便也跟着认了出来。是当初那场科举闹事案的学子们。
“当初闹事之时愤慨激昂,后退之时这些人却又无一人站出。”
“如今科考在即,这些人一脸虔诚,也不知求的是心安,还是自己的前程。”
姜玉堂听着身后那略带讽刺的声响,收回看向身下那群人的目光:“不是谁都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魏长明不畏生死,以命去换取公道。
他用自己的命换来了一道青云之路,于万千学子而言他自然是救世主。
“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或许他们此时会感慨,会内疚,心中又或痛苦万分。
可时间一长,会渐渐地忘记,直到什么都记不起。
大多数人都是如此,生来死去都是孤独,没有人离不开任何人。
用过斋饭,小沙弥将两人带到了厢房内休息。沈清云穿着男装,小沙弥以为她是男子便将两人安排在一间屋内。
赵禄机灵的紧,人才还没进屋子,打眼一瞧拎着水壶就往外跑:“奴才去打壶热茶来。”
他脚底抹油似的溜走了,留下沈清云一人。她往前方看了一眼,试探着问:“今晚不回去吗?”
已经下午了,这个时候下山还能在城门关上之前赶回去。若是再晚一些,怕是进不了城门。
“不回了。”姜玉堂坐在竹席上:“在这住上一晚。”
下午又开始下雨,入夜之后山上变得有些阴冷。姜玉堂站在廊檐下的台阶上,出了好一会儿神。
沈清云不知他今日是来做什么,又或者是早晨的时候圆空大师与他说了什么话。今日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犹豫不决,好像是做出的决定很是艰难一样。
她低头喝了口热茶,不知何时姜玉堂走了过来。脚步声落在她身侧,姜玉堂手中拿了个斗篷。
沈清云低下头就看见那双在领口系着带子的手,同时姜玉堂的声响也从头顶缓缓传来:“我带你去见个人。”
雨帘之中声音轻轻地,像是落在她耳侧,带着几分没有察觉的紧张:“她脾气不好,若是没有理你,又或者是说了你不喜欢的话,你不要生气。”
“你只需……只需见她这一面便好。”高高瘦瘦的人此时弯下腰,嗓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那双眼睛牢牢盯着她,里面掩饰不住的紧张与期待。
沈清云对上那双眼睛,呼吸一瞬。她拒绝不了,下意识点了点头。
那双熟悉的眼神往下弯,姜玉堂一下子变得欢喜起来。
雨下的大,等出去后,天已经漆黑一片。沈清云跟着他身后走了许久,才发现姜玉堂带自己来的是个佛堂。
开门的是个年纪大的老嬷嬷,她站在风口之中,年迈的眼神略微浑浊。
姜玉堂收了伞,上前一步握住沈清云的掌心:“静安居士可安寝了?”
老嬷嬷只需低头便瞧见两人握住在一起的手,这才重新看向沈清云。
浑浊的眼睛在她身上上下下看了许久,最后落在她那没有喉结的颈脖上。
“还未洗漱。”婆子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喜意,身子往旁边侧了侧,立即道:“您快进来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