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何时走的,他不知道。只是紫檀黑木的长桌上,他留下的茶盏渐渐没了余温。
沈少卿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在痛着,从心口一直传入他的五脏六腑。
他头仰躺在身后,闭上眼睛面前一片漆黑。直到身后脚步声响起,闫准推门走了进来。
“药。”他艰难的伸出手,连指尖都透着无力。
闫准看到这儿,眼前一片湿润,但是又飞快的低下头,掩盖住了。他狼狈的在怀中摸索着掏出药瓶出来:“将军,只……只剩下最后一颗了。”
这续命的药丸一共就三颗,之前从太子宫中出来后就吃了一颗。
再有一颗便是放花灯的那日。他为她点了千万盏的明灯,却是一句逾越的话都没说。
剩下这最后一颗吃完后,便只能无力回天。
“给我吧。”沈少卿伸出手。
他本就是将死之人,能活到现在已是奢望。如今他既见了想见的人,做了想见的事,又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闫准含着泪,将手中最后哪一颗药送了过去。
沈少卿含在喉咙里缓缓咽了。就像是久旱逢甘霖,身体里那股不适渐渐的褪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睁开眼睛。沈少卿垂眸看向自己的双腿,双手撑着桌沿渐渐地站了起来。
他这双腿在漠北的时候便就已经成了残废。冰天雪地,他双腿都陷入寒冰之中,早就冻坏了。
“这几日她可察觉出什么?”
闫准知道他问的是谁,立即摇了摇头:“将军吩咐过千万不能让大小姐知道,府里上上下下瞒的死死的,绝绝无透露出一点风声。”
“昏迷的这三日,只说身子不适不宜探望,大小姐便也没有强留。”
顿了顿,闫准又道:“猫不见了,如今大小姐正在四处找猫。”
“千金不见了?”沈少卿的眉心飞速的拧了一下:“我去看看。”
闫准跟在身后立即追了上去。
千金是清早就开始不见的,前段时日它总是蔫巴巴的,伺候的婆子也常说它没什么精神。
哪里知道,晚上猫还好好的,一大早起来它翻出窗子跑了出去。这个府里上上下下都找遍了,可就是看不见猫的半点影子。
沈清云已经带着人往外寻了。
如今已经入了冬,街道上人极少,她手里拎着灯笼一路寻到了小院后的山上。
呼啸的冷风冰冷又刺骨,刮在身上像是刀锋。天色已经快黑了,她走在半山腰时不时的在发抖。
天色越黑,越是让她想起那些不好的事。像是又回到了记忆中的那间小黑屋里,入目的一切都是空荡荡的,寂静无声。
她害怕的整个人都在颤抖,那是一种从心底里传出来的恐惧。浑身战栗的却依旧往前走。
她要找到千金,外面这么冷,像是要下雨。若是真的在山上,肯定是会冻死的。
冬日的山上很冷,那种未知的恐惧令人绝望。她体验过,所以越发担心,她舍不得让千金留在山上。
沈清云拎着灯笼往前走,却没注意脚下的树枝,脚踝一扭差点儿摔倒地上。
身后一只手伸出来,立马拉着了她。姜玉堂的脸上满是担心:“别去了。”
“我已经派了侍卫们去山上寻了,一定会把猫找到的。”他从一开始就跟在她身后,跟了多久,就胆战心惊了多久。
刚刚她那一踩空,身子一歪,吓得他差点儿神魂俱裂。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要被他吓飞了。
沈清云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看了片刻,她没说话,缓缓地挣脱开他的手继续往前方走去。
“我让你别去了!”姜玉堂上前两步死死的拉住她。
“你看看你自己这番样子,整个人失魂落魄。现在天都黑了,山上的路都看不清,你要是一个不小心跌了摔了如何是好?”
他双目赤红一片,明明大声吼人的是他,到最后满脸委屈的却也是他。
“我要去找。”她整个人眸色淡淡的,轻飘飘的挥手将他给推开。毫不犹豫的转头继续往前走去:“我不可能让它一个人在黑夜里等。”
那种滋味她尝过,无人比她知道有多苦。她至今在黑夜里都害怕,就更加不可能让千金一直在黑夜里等着。
沈少卿到的时候,他们几个已经爬上了半山腰。沈清云拎着灯笼走在前方,姜玉堂则跟她身后。
她走一步,姜玉堂就跟在她身后走一步。就像是影子,无时无刻的在后面保护着。
沈少卿站在原地深深地看了许久。
他们两个生得太像,这一幕看过去,那一刹那就连他也开始怀疑,跟在身后的人究竟是旁人还是他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随即又挪开。
他朝她招了招手,柔和道:“相思。”
沈少卿站在背光处,身后的侍卫们举着手把,火光打在他那张脸上,满是柔和:“千金找到了。”
“找到了?”沈清云立即就要过去:“在哪里?”
“你先别激动,我先与你说清楚。”沈少卿抬手碰了碰她的手背,伸手将袖口中的手炉塞到她手中。
“它情况很不好,却一直强撑着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