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想过自己会有再次醒来的一天。
大地的呼吸贴着后背,涌动的潮水浸泡眼睫,她从黑暗与静谧中浮起,像再次拥有眼睛和耳朵那样,昏沉的意识被来自虚空中的声音唤醒。
“明日朝……”
“明日朝……”
名字是咒。
遵从呼唤的灵魂像被一双从上方探下的、无形的手拉扯着,就此,溺水般的窒息感脱离而去,沉重下坠的躯壳好似也变得轻盈。
最终,像是探出了深海一般,呼吸和心跳得以重新回到她的身体上起伏。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印入眼帘的,是一片梦幻般的紫。
起初,她以为那是一道巨大的镜面,明净,澄澈,剔透到空无一物。
黑暗以外的色彩占据视野,像蛇鳞一般龟裂的痕迹在那片瑰丽的紫色中蔓开,她看见自己的影子没有映照其中。
但是,上边粼粼的波光突然晃荡,镜面中间一道漆黑细长的竖瞳微动,就像从心脏里蘸取出来的一朵罗兰花,张扬又危险地盛放在眼前。
那是像蛇一样,纤细又冰冷的眼睛。
她一时间忘记了呼吸。
她见过那样的眼睛。
心中几乎一瞬间这样肯定,可是脑海中却一片空白,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她仰面浸在冰冷黏腻的污潮之中,缓慢而恍然地眨了一下沉重的眼睫,迟钝的意识浑浑噩噩。
但是,眼帘中的那片紫色却突然动了起来。
就像一片被搅碎的春日梦境,只要闭上眼,自然的魂灵就会显现。
愚钝的五感好像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回到了她的身上,明日朝很快嗅到了空气里漂浮的血腥和恶臭,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了潮水被拨开的喧嚣,有什么滑腻冰凉的东西游走于她的脚踝间,像冬雪冻土般,稍纵即逝。
她看见那只眼睛远离、消失。
紧接着,一道偌大的黑影像冬日里蜿蜒起伏的远山,从眼前飞速地掠过。
就此,周围原先平静的水面突然掀起了一阵又一阵巨浪,层层迭起的潮水排山倒海地盖过了她浮沉的灵魂。
她在那样可怕汹涌的浪潮中漂泊,晃荡,最后遵循本能,挣扎、翻腾,终于喘着气从逐渐平息的污潮中爬了起来。
分不清是血还是海水的液体从她的脸庞上滴落,海藻般的发丝乱糟糟地包裹着她的身躯,她折膝跌坐,似有所感地抬头,望向视线的尽头。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深不见光的黑暗和无数座残败倒塌的鸟居。
对此,她颤孔颤动,眼球传来密密麻麻的痒意。
蛇。
一条巨大的蛇。
她看见了一条巨大的蛇。
由神木搭建的鸟居褪了漆,裂了缝,像时光的痕迹,在这片幽邃的黑暗中化作黯淡崩毁的尸骸,歪七倒八地堆叠成了如同万花筒的旋涡。
在那些本该伫立于此世与彼岸的「门」之中,有森白的蛇骨缠绕着无数腐朽的神木,属于某种爬行动物的鳞片泛着幽紫而锋利的冷光,周围传来一种密密麻麻的、枯燥得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被遗弃的鸟居失去存在的、神圣的意义,在此处化作深渊里层层叠叠的牢笼,囚困着她一个人的身影,但是,在那黑暗的尽头,目光越过那些重重堆积的神门,她看见一条盘踞其上的巨大长蛇正吐着蛇信子,居高临下地俯瞰她。
那是一种轻飘飘的、审视的目光。
冰冷,明净,像冬日冰面上绽放出罗兰花的棱镜,能让她卑微又恐惧的丑态无所遁形。
方才,它正是用那双巨大的蛇目,那么近地、那么近地凝视她。
出于本能的恐惧和寒意不知何时攀上背脊,钉得她动弹不得。
她被那道遮天蔽日般的影子自上而下笼罩其中,无法形容的窒息感如影随形,攥紧了她本不该还存在的心脏。
但是,她见过那样的眼睛。
在无数个虚渺的梦中,在十二岁那年的春末。
对此,她颤颤巍巍的,瞳孔止不住地颤抖。
许久,她才恍然地张开了口。
“……是你吗?”
对着那道诡谲而可怕的影子,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海渊吗?”
“……你是来接我去往地狱的吗?”
“……我还活着吗?”
伴随着这样的话,她看见头顶上盘旋的巨蛇慢悠悠地撤去,隐入了周围的黑暗中。
失去了那抹宠大身躯的遮掩,一道狭长的裂缝印入眼帘,就像神明垂怜时微微睁开的眼睛,有白亮刺目的光从上方那道横陈的裂缝中穿过,安静地洒下来,划开了满目的黑暗。
她抬头,仰面,下意识追寻着那样的光芒而去,便挣扎着爬起身,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在冰冷的暗流中变得躁动起来。
但是,那道光离自己好远好远,照不到她身上。
死寂无名的深渊中,没有光亮,没有生命,也没有多余的声音。
再次醒来,她的身体好像遗忘了属于人类的饥饿和干渴,也遗忘了疲惫与睡眠,只是依照本能地驱使身体,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