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四号基地生活了一段时间。
我没有先开口。我很少有问话的权力,比起质询,我更熟练于从别人的问题中辨认我的地位和处境。
这次也一样。照顾我的人自称兰姐,问我为何伤痕累累地出现在基地中。
于是我知道了。
我多希望是这些人类攻入怪物的巢穴后救出我。但并非如此。
是吞光者放过了我,主动将我送来人类的聚居地。
兰姐拉着我的手说了很多劝慰的话,关心我的伤势,好奇我的来历。
除了有关这座基地的信息,其他的话语我没怎么听进去。
我很抱歉,可我从来都没法在具体的语句上集中注意力。
这是一种自保的本能。我自小就时常忍受动辄数小时的谩骂和唠叨,过耳不入才是我的生存之道。
在所有漫长的谈话中,我自顾自地提炼总结重点,习惯性地忽略掉可能对我心灵有损害的所有旁枝末节。
但这不代表我看不懂他人的情绪。相反,我对此敏感到不需要借助语言。
兰姐在害怕。
吞光者一定是在放生我的行动中,采用了独属于怪物的方式。
它吓到四号基地中的人类了。
我告诉兰姐我是如何从黑湖苏醒,如何见到那场分组仪式的悲剧——有人在分组中展示了发光的异能,导致了怪物的屠杀。
我告知她持光者的死,以及我的幸存。
我以为我要死了,但不知为何又在这里醒来。
这是真话。
兰姐没有怀疑我的无知。这个基地里,或许人类已经习惯了在面对怪物相关事物时的无知。
我再次察觉到了人类整体的弱势。
我知道,在这座人类基地中的安全感,只会是一口短暂的喘息。吞光者能将我送来此地,也能轻易地将我从这里带走。
至少现在我又能活下去了。
怪物没有杀死我,于是人类也不敢完成怪物不去做的事情。
我在这个基地有了新的身份。
在基地登记时,我习惯地先起了一横,然后想到人类世界的过去已经离我远去。
已经没有在打工时扣押身份证和学生证的必要了。
那个姓名可以与我无关。
我看了很久登记表,写下我想到的第一个名字。
我在能力那栏写了无。
我没法伪造出我不拥有的能力,我也不敢让人知道我能左右他人心智。
我是人类,我知道人类忌讳和害怕什么。被当成无能的弱者,也好过这个。
我用肯定来回应兰姐的疑惑。她没有追问第二次。我猜这里之前有过无法觉醒能力的先例,才让她的惊讶这么短暂。
当初见过我分组的人,有些提前离开了。若他们在黑暗通道中活下来,也能为我作证。
我的身体花了一段时间才康复。我曾将兰姐误认为护士,但这座基地其实很缺乏药品。基地能提供的只有食物。
食物是一种黑色的汤水,很稀薄,但意外的顶饿。
这里的人都吃这个。
从黑湖出来的人类,不仅会觉醒能力,体质似乎也都变好了。
我的力气没什么长进,但身体恢复得很快。
手掌的伤口没两天就完全愈合了。绷带拆掉后,皮肤上只剩浅粉的痕迹,估计也会很快消失。
这石屋没有窗。照明全靠那种球状的光源。
兰姐叫它光珠子。让我要睡觉时将它装到旁边的黑皮袋里。
她给了我用塑料矿泉水桶装的黑汤水和清水,是发给我的食水。又指给我一个塑料闹钟,让我按自己的习惯来安排作息。
兰姐走的时候锁了门。我等她走后才起来摸索。
那个光珠子不像人造物,我近看才发现它的形状近似球却并不规则。
若出自人类之手,制造者肯定会下意识将其做成更规整的形状。
我伸手去摸它,珠子果然是烫手的,摸起来很光滑,有些像珍珠。
我可以短暂地握一会儿,再久就必须松开,不然会烫伤。
我反复拿起又放下,在冰凉的墙壁上冷却我的手,分几次确认了光珠子通体坚硬,没有暗藏的封泥和缝隙。
它的亮度和温度也一直很稳定,没有突然闪烁或燃烧的迹象。
我想起吞光者曾吞噬过光珠子,也下狠心咬了它一口。
我没能突破物理的制约。我的牙齿咬不动这种硬物,唇舌也忍不了这烫伤。想来肠胃也如此一般。
这珠子不是什么入口即化的仙丹。
我将那个黑皮袋翻转过来套住手,握着光珠子在屋子里细细走了一圈。
石屋的墙壁是用碎石搭砌的,石片紧密地叠在一起,像是那种山村老房子。只有三面墙壁如此。
剩下的那面不是墙,是一面天然的山壁。
山壁沁着凉意。人类总是逐水而居,附近肯定有水源。
我能摸到薄薄的水气。我举着光看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己在找什么。
山壁上完全没有苔藓的痕迹。
我走到石墙与山壁依靠之处。山壁有凹凸,石壁有缝隙,这里按理是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