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皇宫一片死寂, 廊下却满满当当站着好些的宫人与太医,长公主清荷行色匆匆, 连裙子都没怎么穿得体, 就被人请了来。
掌事宫女跪地磕头, 向长公主汇报:“陛下今日晚膳后,批了一会儿奏折,谁知忽然间打翻了桌上全部的东西, 奴婢们不敢上前,陛下静坐了好久, 忽然站起来, 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这就卧床不起了。”
清荷长公主忙问:“可知折子里写了些什么?”
宫女摇头:“左不过, 该是些战事紧急之事吧……”
长公主绕过宫女,进到门内,便听到一众太医磕头的声音。
“陛下, 您不可如此啊!”
“陛下龙体为重,不论如何也不能拒不就医啊!”
“臣等恳请陛下,为了天下万民保重龙体啊!”
片刻后, 帘子里传来皇帝的怒吼,像是从喉咙深处、胸膛之间硬挤出血淋淋的一句话来, 皇帝惨然道:“天下万民眼看就不再是朕的万民了, 朕何须为了他们保重?”
一瞬间, 屋里像是被什么神秘力量夺走了声音一样, 寂静得连窗外落叶飘零的声音都能听见。
“皇兄病得如此严重, 就不该坚持看折子,你们这些近前的奴才也不劝着些!给我掌嘴!”
长公主怒斥的声音响起,所有人冷汗湿透,几个被无辜冤枉的奴才非但不委屈,反而如一脸如释重负,开始卖力地扇自己的嘴巴。
江山倾颓,人人自危,但还都沉浸在美梦的余韵里,只要唐国的兵马一日没有打来,他们这场梦就能再做一天,但像皇帝这样直白地说出来的,还是头一遭,况且重点是——这话还是皇帝自己说的,众臣子差点被吓破胆。
清荷长公主进到内室,这会儿也没人说她僭越,松了口气般将她请进屋内,皇帝以往喜欢的年轻妃子们竟然一个都不在,整个大殿空空荡荡,纱帐被过堂风吹得飘飘摇摇,皇帝孤寂的身影便独坐龙床之上,身边无一人相伴。
她走进来,还没问话,皇帝自己便说道:“她死了。”
长公主刚想问一句谁死了,皇帝又说:“你皇嫂,再也不会回来了。”
清荷从他手里抽走那张战报,只见那是唐国国书,宣称陈国公主在迎亲途中,遭遇楚卫伏击,不幸身亡。
这时候,清荷想起来了——当年一直跟着皇兄的那个名妓,陈国那位公主,不知为何竟长得有八分像那个女人。清荷的手指紧了紧,暗暗有些心虚,当年夺嫡,清荷自然和自己双生哥哥站在同一阵营,只是那时候的皇帝虽意气风发,却有些过于儿女情长,竟在夺嫡同时,就开始策划日后立那女支女为皇后的事儿来。
于是清荷找上了曲凌心。
“皇家血脉,怎能让个姓氏都没有的贱奴玷污了去?若是喜欢,收做侍妾倒也不是不行,但皇兄竟然想立那个叫凤蝶的女人当皇后?那么多名门闺秀,能助他一臂之力的大贵族的女儿们排着队等嫁,又不是没有适龄的,他怎么就看上那么个庸脂俗粉?”
清荷贵为公主,想起那个叫凤蝶的女人,就觉得心里犯恶心,那女人是从个普通接客女支女一点一点爬上花魁位置的,姿色实际上一般,年纪也不再是豆蔻年华,身上一股风骚的风尘气息,十来岁挂牌,如今二十几岁,早不知接了多少年客人了,清荷恶狠狠地说:“将来后世史书,浓墨重彩地写着我皇兄的皇后被千万人睡过,真真是母仪天下呢!还叫那般艳俗一个花名,生怕旁人不知道她是卖的!”
曲凌心彼时也是眉清目秀的美少年,公主气得毫无形象大骂,他也不介意,就一边抚琴,一边温和地听,清荷瞧着他,最后竟恼怒地说道:“立那么个女人,我到希望他开个先河,立你当皇后算了!”
琴音在那一瞬间乱了,少年人的心绪被无意戳穿,竟有些慌张,于是清荷瞬间就想出了主意:“你计谋无双,自可以制造些机缘巧合,我是无论如何不能让我皇兄立一个女支女做皇后给天下耻笑的,你应该也是不想的,不如我们……”
便将计就计,杀了那个女人好了。
一切计划天衣无缝,只算漏了一点——他们谁也没想到,年少的皇帝竟然那样爱那个女人,甚至一病不起。不得以,曲凌心便说自己占星得来了结果,皇帝在未来仍会与挚爱女子的转世相遇,到时候,她会是清清白白的好出身,正适合做皇后。
原本是胡诌,却没想到巧合之下,陈国国主的女儿与死去的凤蝶如此相似,但皇帝已经老迈,或许是自知江山不稳不想让挚爱一并被史书写作亡国皇后,他没有迎娶那个妙龄少女,而是将她封做了公主,视如帝女。
“死了,她又死了一次哇……”皇帝摇晃着头,满头华发散乱,眼神慢慢涣散,竟又是一口血喷出,便昏了过去。
“太医!!!”长公主又惊又怒,大喊起来,这个天衍都城,注定不再有安稳时日。
江婉如自然是没死的。
她领着唐国的军队席卷了大半个楚卫,陈国知道内情,便在一旁幸灾乐祸,一座座城池插上了唐国的旗帜,没有时间停下修整,便开始了边打仗边改革的新日程。
这些城池都经历过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