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墨怀见识过形形色色的女人,她们中比苏燕貌美的大有人在,也比她更加识趣,当然其中也不乏有一部分令人望而生厌。
他唯独没见过苏燕这样的人,孤苦无依到了一种凄惨的境地,唯独她自己好像不觉得自己惨,每日都笑容满面的,即便有什么烦心事,也是转头就忘掉。偶尔她也会十分市侩,为了一尺布与人争论不休,恨不得要扭打起来。时常在家中一边数着铜板,一边用乡话骂骂咧咧。
她在他伤重不醒的时候,坐在他床榻边嘀嘀咕咕抱怨家中粮食不够吃,还说等他醒了一定要记得报答她的恩情。他虽闭着眼,却十分清醒,将她的话全都听了进去。
徐墨怀伪装出了一个善解人意的翩翩公子模样,对付苏燕这样单纯无知的农女,几乎不用费什么功夫,便叫她死心塌地地对他好。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从未对苏燕放下过戒心。世上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即便是血脉至亲,在面临抉择的时候也能毫不犹豫的背叛。
徐墨怀一路走到今天的位置,手上沾了不知多少人的血,他被人背叛,也背叛别人。他们有人出身高风峻节的名门,也有人与他相互扶持生死患难。
他从未在意过苏燕这样粗鄙不堪,捡到一个铜板就能开心三日的人。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他瞧不上的人,在最危难之际也没有选择将他抛下,拖着重伤也要回去找他。
他不认为自己会爱上苏燕,长安城的贵女入不得他眼,苏燕更没有资格。
他只是觉得苏燕必须留在他身边,既然说过永远不离开他,就该说到做到,永远不反悔,永远不食言。即便有一日他不要她了,苏燕也该求着留下。
为此,他愿意偶尔给她想要的,看灯会去酒楼,日后也可以带她去赏洛阳牡丹。
徐墨怀以为,他做这些,苏燕应该会感到高兴。
——
苏燕低垂着眼,手指无措地绞着香包的丝线,一瞬间心底的苦涩与委屈又开始翻涌,她觉得自己就和养在青環苑的珍禽异兽没什么两样。主人高兴了偶尔来看两眼赏一顿好肉,主人不高兴了便动辄打骂。
野兽可以记吃不记打,可她是活生生的人,她分得清好坏,更知道在徐墨怀眼中,对她不是轻蔑便是嘲弄,从未有发自真心地喜爱过她。
苏燕将手中香包攥紧,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我居然真的能到这种地方来……”
徐墨怀冷凝的目光终于缓和了些。
过了片刻,酒楼中的菜也上端了进来,满满一大桌佳肴,看一眼便令人口舌生津。
或许是方才的气氛沉默到令苏燕心慌,她想起有人说皇帝用膳,都要有人先试过毒,便问:“我们在这里吃的菜要是被人下毒怎么办?”
徐墨怀瞥了她一眼,说道:“端进来之前已经命人试过了,放心吃便是。”
她也只是一问,没想到徐墨怀出门,还当真带了试毒的人,不由地有些心虚。
“还想吃什么?”
她摇摇头,说道:“都这么多菜了,一个菜吃一口也该饱了。”
徐墨怀不动筷子,仅慢慢给自己斟酒,看着苏燕吃,紧盯在她身上的目光就像是一道刺,根本无法被忽视。
苏燕的头压得越来越低,都要埋到碗里去了,徐墨怀突然起身,她手上筷子都吓掉了一根,紧接着就见他走出去,似乎是要与侍从交代什么。苏燕来不及多想,迅速扯开香包,将里面的药粉倒入了酒壶,连摇匀都没敢做,生怕被徐墨怀看出酒壶被动过。
做完这一切,她手心已经满是冷汗,去捡筷子的时候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苏燕知道一旦事情败露,徐墨怀会折磨死她,可今日是最好的时机,也许从今往后她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等徐墨怀回来以后,苏燕还在往嘴里塞东西,甚至不敢抬眼看他。
“吃那么急做什么?”徐墨怀皱了皱眉,将茶水推到她手边。
苏燕捧着杯子喝茶,猛地呛到了,弯着腰一阵咳嗽。徐墨怀罕见地耐心,不仅没有笑话她,还给她递了帕子,手掌在她背后顺气。
苏燕缓过劲儿,仍旧心虚地不敢说话,重新捧过杯子,这次只小口地啜饮。她偷偷瞥了下酒壶,可徐墨怀却没有再斟酒的意思。
因为今日中秋,室内也摆了桂花枝,香甜的桂花气味弥漫整个屋子。
徐墨怀扭头看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湖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忽然对苏燕说道:“过来。”
她走过去后,徐墨怀微微仰起头,嗓音微凉:“知道该怎么伺候朕吗?”
苏燕心中一紧,僵站着没动,徐墨怀温和地笑了笑,话里的意思却和表情截然相反。“若是还学不会,就丢到湖里喂鱼。”
她在心中暗骂了一番,扶着徐墨怀的肩吻下去。
苏燕不会任何技巧,即便与徐墨怀亲吻,也都是他掌控,而她不情愿地承受。如今就连去主动去吻他,也是充满着敷衍与僵硬。滑腻的舌尖像一尾小鱼横冲直撞,除此以外便是辗转着啃咬,徐墨怀都要被她的动作逗笑了,终于忍无可忍地将她推开。
紧接着就在苏燕的注视下,他倒了杯酒兀自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