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有股寒湿气只往人骨头缝里钻,地当中却换了新的八仙桌,朱红色的漆面很气派。
赵端肃示意他娘不忙,自起身倒了碗茶水一口饮光。
“父亲下地去了?”
春分刚过,这时候村里的农汉自然是在地下操持庄稼田。
岂料赵家婆嘿嘿笑笑,招手唤他坐好,悄咪咪道:“你爹相中一片山头,百十来亩,都是肥地。天不亮,他就出门去看了。”
赵端肃一头雾水:“看什么山头?那家里的庄稼谁在操弄?二郎和三郎吗?”
“有了山头买卖,家里还用得着种什么庄稼?”
赵婆子:“春分前,家里的地就已经卖了。”
“什么?家里的地卖了?!!”
赵端肃霍然起身,高声质问:“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与我商量?”
商量?与你商量,那地还卖得出去吗?
赵婆子腹诽,笑得却很周全:“儿啊,不是娘说你,你如今是半个孙家子,家里头的事情有你爹,再不济还有二郎、三郎在,轻易不劳动你了,也省得孙家人觉得你外道!”
外道?
这时候便当他是半个孙家子了?上门缠闹索财要金银的时候,怎么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娘的好儿爹的孝子?
赵端肃被呲了一身暗火,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山头又是怎么回事?”
赵婆子忽而拍手,笑得很开怀:“大郎呀,这便是阿娘与你说的咱家发财的好机会!”
“你如今替你岳丈管着孙家的事,铺子生意想来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咱家这山头请老农看过,土肥最适合种名贵药材了。只等咱家种成,一收茬子,你吩咐铺里的管事一声,让他来买就行。”
赵端肃听得眼珠子都不会动了:“什么药材?什么管事?”
赵婆子哎呦一句:“这有什么不可说的?我早就寻人问过了,孙家生意全靠药材,买李家王家,怎不能买我家?本就是姻缘亲家,互相帮衬下也是合情合理的!”
她看大郎面色不豫,狠心咬了咬牙:“便冲你的情面,将来收货时,我们要价比别家少上一分就是!”
“哎!娘丑话说头里,让一分利润顶多了,再要是讲道,那就不成了!”
她一通嘀咕盘算,赵端肃总算听得明白,正因如此,越发恼火,连带着眼眶都彪红意。
“别说了!”
他大喝一声,吓得赵婆子一哆嗦。
“怎么...”
赵端肃一脚踹翻板凳,气吼吼道:“莫说什么药材生意,从往后我连掏给家里的银子都拿不出了!”
“这是说哪门子的混话?”
赵端肃面色涨红,嘶吼道:“混话?母亲您还不信!今日岳母传了话,若是我往后再与赵家来往,便要一纸休书舍父保子,不认我这个婿郎子!”
“我受母亲牵连,连半个床榻都保不住,还怎么插手孙家的药材生意?您们背着我好一盘算计,卖田买山,算来算去,怎么就踹了我的锅瓦灶台?”
“现在满意了吧?你就且等着富贵发家,儿子我喝西北风吧!”
赵婆子呆住了,实在不敢相信,半张着嘴看大郎疯魔。
她怔怔的,身后传来脚步声,扭头去看,正是汉子和两个儿子进门了。
于是一拍脑门,呜呼‘我的天爷呀’。
至于一脸喜气进门的赵家人通晓赵端肃的境遇后,是如何震惊焦灼,已然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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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家侧门
孙豪瑛上车之前,眼角余光发觉今日车夫不对劲,顿住偏头凝着看了片刻。
被盯着的人再遮藏不住,揭开头顶的斜方草帽,露出一口大白牙:“二娘子认出我了?”
孙豪瑛在他肩头狠狠拧了一把,直等对方龇牙咧嘴连声告饶才作罢。
“怎么今日才来见我?”
语气里带些少女气的埋怨和委屈。
孙节生忙蹦下地,解释道:“非是我不来,这不铺子要从皖中新进一批药材,我帮着押了一趟货嘛。”
事是有,人却早三天就到了。
他在路上就听说二娘子已经归家的消息,心早就像个雀儿般飞起来,恨不能立时就见她一面。
耳畔响起父亲多番警告和训诫,孙节生心下苦涩,面上却不显山水:“你看,这是我从皖中寻了许久的孤本案,听说是前朝名医的手抄本呢。”
“算你识相。”
孙豪瑛伸手接过,见这物件被一卷牛皮纸妥善保裹,心里受用,哼哼几下,这才作罢。
眼珠子一转,又想起先前在姐姐处探出的消息,于是招手喊他出发。
卷棚车一动,有车帘遮挡,她借着一层布与孙节生低声言语起来。
原是打算同孙管家通气,眼下有节生阿兄在,正合适。
节生阿兄不显眼,人活络,打听事情落不了打草惊蛇的风险。
那头,孙节生听得眼皮直跳。
阿父是□□管家,手底下出了这么大乱子,竟昏得什么不晓。
“二娘子放心,您吩咐的事情,我一定办妥。”
有他这话,孙豪瑛长舒口气。
又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