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裂地大池,水声轰鸣如雷动,喷薄成霜雪。温狸从池畔走过,觉衣肩半湿,冷冽侵骨。
走过大池,山间开出一条明晃晃、恍若能登天的阶墀,将人引到弦歌深处去。
其间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立的都是披甲胄、持刀戟的士兵。
郦氏的容园似空谷幽舍、崧岳园如仙山青崖,吴氏的缕金园风格与郦氏宅大相径庭,大开大合,大有执掌山河的气势,连台阶都敦重,让人步行其中恍似蝼蚁。
阶梯之上接着一处开阔殿台,可视百里之外,将整个秣陵城都踩在足下。
台后殿宇高耸,朱户青锁,顶牵四道铁索,当中捧起高高一刹,刹下铸了金鼎,鼎下还有承露金盘,锁上悬挂石瓮子大小金铎,夜风里铿锵作响。
台中挖一巨坑,聚檀木沉香凝蜡霜膏,燃起丛火焰,照得周遭山林明亮如当着烈日,热浪滚滚灼人体肤。
() 宴会就设在台上(),已到了不少达官贵人?()_[((),这些人见到张凤峙,恍若目盲,无一人上前与他说话。偶有一两个迎面撞上的,都会讪笑着将脸歪到别出去。
张凤峙倒神情自若,在卫士接引下走到自己的席位上。
他的席位设在右边最靠近主位的一席,走到时,立着不动,问接引者:“我一介白身,坐在这不妥吧?丞相坐哪里?”
接引者头戴白纱帽子,垂下头,整张脸都埋入阴影中,让人窥不清:“这是我家主公特地嘱咐安排的,不会有错,请公子入座。”
张凤峙请那人再置一桌,他应诺去了,不多时带人抬上一个乌木小几,摆上杯盘筷箸,并酒罍馔肴等,放置他身后,请温狸入座。
温狸不疑有他,缓缓在桌面放下抱了一路的琵琶。
宴上王公也有携门客者,但一个抱琵琶的俳优坐门客之位温狸是独一个。
周遭不断投来异样眼神,张凤峙安之若素,自持酒壶斟酒,觞里玉泉浮沫如珠。他只斟满,却放着不喝。
世家公卿大都持重,觉得奇怪也不会说,唯吴坚亲信禁军的右军将军赵昭抚掌笑出声来,端酒走来,边走边笑道:“秣陵第一大奇事,舞姬也坐门客位。哦,我险忘了,张公子闲云野鹤,无官身在。我等为家国计,需纳贤言,公子只需听风声雨声、琵琶声。”
他说着一阵大笑,席间也有几人哗然与他应和。
温狸无意招惹多余是非,将要起身,却有只手轻轻一按她肩头,是张凤峙立了起来。
“将军此言差矣。乐者,天地之体,万物之性。你府上门客不绝,终日高谈阔论,声播江淮,独不闻‘礼’‘乐’二字。凤峙虽不才,也懂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移风易俗莫善于乐的道理,不敢忘圣人之言。”
他这话太不客气,几乎是指着鼻子说赵昭等人事臣如君,导致礼乐崩坏。
赵昭跟被戳了尾巴一样跳起来:“黄颌小儿,你一介白身,安敢立在此!携妓招摇上宴,竟敢妄谈礼乐,侮辱圣人,真滑天下之大稽。”
“大司马下帖,命我与我府上宾客同赴刺宴。主人邀约,宾客赴约,此谓守礼。将军与我说这些,自居何地?莫非你不是座上穆穆之宾,而是门首狺狺狂吠之辈?”
赵昭难以反驳,脸上红涨,手摸了佩剑几次,最终被吴坚侄孙、护军将军吴桐拦住了。
吴桐一步步把他拦回了自己的座上:“宴上闹事,你置大司马于何地?”赵昭方才醒悟过来,噤如寒蝉。
吴桐又回头对张凤峙说:“子渊你也少说两句。”
二人似乎是熟识,吴桐直接唤起他的表字,张凤峙也不再多言,拂袖落座。
温狸默默看完这场明面上因她而起的争端,因宾客之位离他有一段距离,便对侍酒的步涯道:“同公子说一声,我可以起来侍立的。”
温狸以为这只是站和坐的问题,于她而言,不过是起来略站一站,不值得大动干戈。
步涯听了,惊道:“万万莫作此想,娘子仔细看一会儿,就知道公子为何要据理力争你是宾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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