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离去,宫室里五成侍婢寺人,向众人一礼后,纷纷紧随其后。步履踏在茵席上,细碎的声音又响起。
邓曼眼见武姜走远,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寤生面前,目带柔色,“国君勿忧,兴许共叔回都,母亲亦就不计较今日这些。”
寤生随和笑笑,“夫人说得是,此事寡人心中有数,夫人且回去吧。”
说罢,他转身离去。
他近畔一名小寺人临走时,朝邓曼投去一眼,邓曼向其略微颔首。
洵婐亦欲走时,迎面对上邓曼方回眼的双眸。
“今日小童见妹妹气色甚好,那颗悬挂的心,着实可放下来矣。”
邓曼举袖拉着她的手,道。
“那洵婐在此谢过君嫂。”她笑笑。
寒暄数语后,洵婐与邓曼相互告辞离开。
已是出了武姜宫室不远处。
邓曼却忽然想起一事,朝洵婐的倩影,忙轻喊道:“妹妹还记得小童之妹,湄么?”
洵婐怔愣在原地,脑海中冒出“湄曼”这一名字。
她了然。这个时代女子称姓,而名在姓之前。湄曼,名湄,曼姓;是邓国君夫人少女,邓曼的亲妹妹。
三年前,洵婐往成周陪同王姬与宗姬一同受教,贵女中便有湄曼,二人相识于成周,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洵婐点点头:“然也。”
邓曼见她停下,便走近,道:“湄不比妹妹,她月前方从成周受教而返,今日恰行至新郑,小童来母亲处前,便命从人将她从逆旅带入宫,妹妹若想见见她,可与小童随行。”
洵婐精神一振,她心知回不去二十一世纪了,几日下来,也习惯了这里的环境,多熟悉这里的人、物,免得日后在人前,不至于露怯。
她怡然答应下来。
邓曼露出微笑,为表亲善君妹,提出与她一同并坐于翟车。洵婐欣然从之。
秋风飒飒,寺人侍婢及左右,皆陪同于翟车两旁及后边。
黄昏时分,皎月于后,四周宫室纷纷掌灯,玲珑的宫宇楼台,一座座近在眼前。洵婐耳畔伴着车车辚辚之声,不远处传来悠扬丝竹声。好一番古风古韵,她心里称赞着。
邓曼一直暗暗端详她,少顷,曼声道:“可叹妹妹回新郑方一年,便遭越姒之手,险些……”她闭口不谈死字,转而和风细雨接着道,“妹妹如今竟已齐小童眉处,日后,妹妹的身长恐小童亦不及也。”
洵婐微笑,觉得这句话,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她自己十二岁时,正是长身体的黄金时间,身边长辈也这样关注不已。
旧时记忆与如今的相重叠,她又看看天色,暮色沉沉,竟生出些许慨叹。
“君嫂还记得三年前,我往成周前的形貌么?”洵婐不禁轻声询问。
邓曼神情若有所思,良久不语。
“那时小童忙于周旋宫闱间,如今忆起,竟忽略了妹妹。”
洵婐愕然,遂凝神细看了看邓曼。
邓曼被她这番动作,引得浅笑,“妹妹何以如此看着小童。”
洵婐却大方地微笑道:“洵婐未想君嫂如此豁达,其实非君嫂疏忽,便连我自己亦不大记得。”
邓曼俯视微微的光照下,各处物什的倒影,笑道:“妹妹毋须多思,小时之事,小童亦甚少回想,或有遗忘,也无妨。”
二人又闲谈数语,未几,翟车便停,洵婐望一眼周围,原来,已至邓曼的宫室。
这宫室为后寝,与武姜的宫室一般宽敞。惟一不同之处,便是武姜宫室里的寺人侍婢面孔老练谨慎,而邓曼后寝中,寺人侍婢大多年纪轻轻,少有年迈之人。
洵婐边与邓曼一同行走,边打量这座宫室,心想,这或许就是前小君与如今小君的不同吧。
待到了堂上,面前低垂的幔帐,如云绕开,被立于柱旁的侍婢拨开。室内四角鼎炉燃香,香烟袅袅,馨香满室。寺人们又早早将铜灯点上,烛火通明,室内明若白昼。
洵婐行于邓曼身后。
忽而,邓曼一顿,洵婐亦停下,不禁问:“君嫂何意?”
邓曼环视四周,不轻不重“噫”了一声,遂转身,对洵婐道:“湄不知去了何处。”说罢,她又转向从母国,随媵而来的心腹蒺藜。
侍立于邓曼身畔的蒺藜,登时会其意,忙凑近了些。
“奴婢让山蕲前去逆旅,至晡时,本已携君主湄入内寝。然小君久不归来,君主湄便与山蕲,一同外出,至今未归。”
邓曼道:“你如何又同意她外出?”
蒺藜忙垂首道:“奴婢未料得君主湄好玩的心性如此之重。”
邓曼摆了摆手,蒺藜退下,她的另一心腹郣宦上前,躬身以待命。
“郣宦,也是我母亲身边的老人了,当年随媵之人,资历最深的,便是你。你亦算得看着湄长大,当下小童将君妹请来与她作伴,她却不在,这不像话,你领人去寻吧。”
洵婐看看郣宦,心道,好么,这位老爷爷不仅胡子花白,连眉毛也白白的,皮肤皱得让人误以为眼睛未睁开。
“小君这便见外了,凡小君有吩咐,小人在所不辞。”
郣宦和蔼一笑,语音沉重地道。礼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