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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凝还并不知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那位大人物看在了眼里,只高兴救回了这孩子。
“咳——!”这时围观的人群里突然听到几声咳嗽,桑凝回头看,竟是那李大夫。
李大夫清了清嗓子,将身上布条取了下来,递给桑凝,示意让她擦擦身上。
“多谢。”桑凝眸带清明之意,大方地接过他的好意。
李大夫想起了什么,冷声哼道:“咳,只是看你今日救人的份上……前儿你胡乱改我给别人的药方一事还未清,行医不是糊弄病人,就是瞎猫碰死耗子弄土方也讲究一个理。成日弄这些脂香俗粉,如何说服人。”
李大夫一面说着,一面又神情有几分别扭,忍不住再问道,“所以,你让桑景送来的香药方子到底是什么歪药理?”
桑凝怪乎地打量了他两眼,笑了笑,“奇了,听闻李大夫不是将那香药都扔了么?如何又对这药理感兴趣了。”
看到桑凝那饶有兴味的探究眼神,李大夫脸立马就僵住了,“不说便罢了,邪门歪道。”一边说,一边皱眉冷着脸,拂袖离去。
桑凝叹气,怎么好好的年纪轻轻的大夫,偏偏生得这般迂腐倔驴学究的脑子。心底也摸了个大概,多半是李大夫扔了那药方后,偏生又记在了脑里,来来去去,挥之不忘,那香方就如此这般地梗阻在心,倒是难为了他。多半李大夫心想着只好亲自试它一试,待看骗人大夫再如何混下去。
可喜的是,她那香药方子大抵是起了效用了,不然这李大夫早就来她的铺子兴师问罪了。
桑凝无奈,低头闻了闻自己,实在难以忍受。正要回铺子里去嘱咐小景烧些热水来洗澡,却听见前方又有不小的骚动。
夹道上震耳锣鼓声敲响,一列肃穆的列队行进而来。
桑凝望过去,那竟然是官家的舆轿。
队列巡回一左一右,举起“回避”和“肃静”两块红底黑子虎头牌,前方为首侍从鸣锣开道,大声喊道——“首辅大人舆轿,闲杂人等回避!”
“首辅”二字如同棒槌猛地一下敲打着桑凝的心脏,笑容瞬间凝固,前世噩梦般的记忆瞬间如潮水用来。
这一刹,她仿佛感觉自己已不在人间,魂魄犹如离开了身体,漂浮在空中,屏气凝望着那徐徐而来的轿子。
那中间坐着的,正是苏明修。
首辅大人的轿子前后左右皆跟着侍从,巡查手持杀威棒,遣散着聚集群众。
所有人一听到“首辅”二字,果然立即纷纷退让,热闹的西街瞬间肃穆而安静,凡大人的轿子经过之处,无人敢喧哗,皆敛生屏气,恭肃严整,伏地而跪。
方才跑马的那小吏更是害怕地发着抖,全身四肢都磕在地上不敢抬眼。
桑凝僵立在人群中,只麻木地随着人们一并,将自己的头也轻轻扣在地上,虽是面不改色,垂下眸,长睫却微微在冷空气中轻颤。
寒风乍起,天空突然飘起了雪。
雪落在她墨色发丝上,转瞬融化消失不见。
苏大人的轿子路过跑马小吏面前,突然停了下来。气氛凝肃,约莫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那跑马小吏忍不住开始瑟瑟发抖。
一道清冷淡漠的声音从轿帘中传出,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削职,杖责五十,遣回原籍。”
那小吏立马跪在轿前磕头不止:“苏大人,求求您行行好,看在郡主的面上饶我一次!这、这都是我们少爷的吩咐,小的不敢不听……”
“多言一句,杖加十。”
淡无情绪的男子声音从帘再度响起,言毕,他余光看见,方才宁家香铺那女子深凝的目光。
桑凝连忙低下头。
苏明修白皙修长的手指凝住一息,幽邃的眸子起了些许波澜。
这名女子……明明是十分陌生的面孔,可不知为何方才似乎被那道目光所吸引,心底深处埋葬的什么东西黯然崩塌,一阵寒气卷入,猛烈咳嗽两声,苏明修移开了目光,手复又将帘子放下,摸向鎏金镂空沉香暖手炉。
桑凝眼角的余光,透过帘子缝隙,瞥见那人熟悉无比的轮廓。
他穿着和前世擦肩时一样,那一身蟒袍玉不容人敢亵渎,幽深冷漠的眸子仿佛深海,不可见底。这样的人物,教人是不敢抬头直视他半分。
桑凝有一瞬的恍惚,仿佛回到了那一夜,苏明修派人来刺杀她们全家。
然而轿身已起,她低头跪着和苏明修再次擦肩而过。
青丝随雪花飘动,青葱的指尖紧捏得苍白。
隔了一世,他们之间,唯有寒风。
首辅大人的仪仗队伍行远了。
桑凝站起身来,恍惚地望着飘雪中消失的影子,眼神有她自己不知道的情绪在涌动。
这个冬天格外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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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铺里后,桑大叔一脸开心地扯着大喇叭般嗓子喊道:“丫头,咱们终于要发达了!”
桑凝不知父亲这是何意,狐疑警惕了起来,“爹,你又去赌钱了?!”
这桑大叔自打来了京城之后,爱吃酒赌钱的坏毛病是一点都没变,平日里桑凝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不太过分,也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