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载月接过沉甸甸的衣服,摊开瞅瞅,沉默了一会儿,她貌似不会穿这种肥大又是阔领形制的袍子。
姜肆瀛语调挖苦:“我来吧,姐姐,麻烦高抬贵手。”
眼看他靠近了过来,她条件反射地军训式提桶站桩般立正、打直双臂,呆若木鸡地配合道:“有劳。”
他执衣环覆过她腰身,牵拉服帖衣褶,她目光平视,聚焦在一个喂狗的大爷身上,忽然,他上扬的嘴角怼脸挡住了视线。
那一叶檀口似核舟,浅薄而玲珑,上唇中点似一片樱花瓣的缺刻,牙齿很白,说笑时似冬暮春初的轻风吹拂,拨开了一方皑皑雪地上柔软的落英缤纷:
“好了,看你都冷成木头人了,这会儿倒是乖巧可——可教也,像我手下的新兵蛋子。”
她不恼,只在想,“这小子吃完草包子肯定刷牙了,他的牙上竟然没有菜?”
她又怕自己的牙上有脏东西被他看见,就没启齿,只点头“嗯嗯”回应。
她就这么被裹得厚厚实实,只露一边肩膀和胳膊略显单薄,一袭斑驳的土色羔皮堆叠着缝了好几层,领圈、袖口、裙摆都是蓬松的长卷毛,她忽然觉得心底软了软,这感觉好像裹着一身暖绵绵的阳光。
这个男人,总是用实际行动让人感觉到他痞酷的外表下那颗细腻的心。
她花了两秒让自己平复怦怦的心情:“谢了,姜肆瀛,我好多了。”
大胡子大爷从牲口棚那头走过来,一张红彤彤皱巴巴的糙脸笑成了个落三层雪的蔫苹果,果子嘛,蔫巴的倍儿甜,他热情地招呼:
“阿旺,你回来啦!这位姑娘模样不惯,既是阿旺的朋友,外边冷,快进来,快进里坐!”
周载月跟着他俩进了大爷家里,大爷一直咧着大嘴乐呵呵地笑着,呼出的气就像烟雾一样缭绕在空中,那气最后冻在了他的络腮胡上,像白糖掺进蜜雪里——甜上加甜,他说:
“阿旺啊,难怪村里中意你的尕丫头们整得你目乱,叔瞅着你带回老家的这个,长得真挺水的,小脸像雪尽娃娃一样白,一看就不是俺山里的姑娘。”
姜肆瀛抱臂摇头笑笑:“洛桑大叔,不是桃鸢姑娘不够水灵,是我这位白月姐姐处境可怜,现在她只剩了一个光身了,我不接济她,谁接济她?”
周载月略皱一下眉头,但也不说什么。
待洛桑大叔走开后,她才呸了姜肆瀛一口:“臭弟弟,你别以为你救了我,本郡,本姑娘就会以身相许,想也不可以,想也没用!你想我会住在你的家里头,那你就有机会啦?没有!一点机会都没有!别以为我打不过你!哼!”
姜肆瀛一声冷笑:“嘁,说的好像我对你很有兴趣似的,我救你,只是为了报恩,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动机,没有就是没有。”
周载月也抱臂,把脸撇到一边,生闷气:“如此最好!阿汪。”
姜肆瀛嗓音清淡无欲:“放心,你凶悍得跟个大汉一样,就算全天下的女人都拒绝我,我也不会非——对你有一点非分之想的。”
周载月被气笑了。
他也跟着冷笑:“你冷笑什么?”
她转身缓步走上前挑衅地直视他,慧黠一笑:“本大汉为什么要告诉你?阿汪。”
他看见她偏圆的脸蛋分明带着些许幼态的婴儿肥,却能笑得不羁又疏离。
他不动声色,心里却吱吱唔唔,“这位哪里是什么大汉?明明就是神仙姐姐!阿旺嘉措,你真该死啊。”
可面上仍保持镇静,毫没认错的态度,他站在那里的姿势很大方,更加挺直了胸脯,心念一动,“怎么还在看?哼,你看我也看。”
遂很坦然地也回以直盯盯。
他看着她漂亮的脸上神情甚是洒脱,自个儿眼波却不自在地躲闪,感到心虚不已,姐姐身上有一股天然的韧劲儿,实在迷人,那一刻,眉梢眼角说不尽万种的风流……倜傥。
他好后悔之前嘴欠,有点想低头说,“姐姐消消气,骗人的是小狗嘛,汪汪!”
这会儿洛桑大叔抱着两大袋药草回来了,见那对后生正干瞪眼,鼻子里呼出的牛气都卜卜地又抖又跳,真是每根头发丝都在闹别扭。
洛桑放低了声音,颇有几分鬼鬼祟祟的神气:“呀,呀,阿旺,人生大事是要一步一步来的,你捡了便宜啦,你怎么还急眼呢?真不活泛,瓜子!”
姜肆瀛像看老顽固似的瞪着他:“洛桑大叔,你可真老套,就连改朝换代了,你们隐者都不知道,男女情谊岂能当鸡鸭配对,得讲究两心相悦,挟恩图报算什么男人?强扭的瓜不甜,我才不稀罕。”
洛桑显得分外淡定,他的脸皮有如经过千锤百炼,百年树人也自叹不如:“哈哈,可我这个旁观老头倒是觉得人家白月光姑娘挺稀罕你的,不然怎会这么在意你说的俏皮话啊?”
周载月登时臊了个满脸红,生冷蹭倔地狡辩道:“苹果叔,不是,洛桑大叔,我没有!你是没听见他刚说我什么,不错,我就是凶悍得跟个大汉一样,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才会生气的。”
洛桑忍不住埋怨起了姜肆瀛,他那张常常挂笑的蔫苹果脸唰地板起来:
“阿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